■ 周竹生
五十多年前，从丹阳荆林乡徐巷村过东庄村向南到远庄桥的庆丰河未开挖之前，东庄村是一衣带水，水沟环绕的小岛村。水多自然鱼多，抓个鱼摸个虾自然就成为小时候东庄村小孩子个个都会的寻常事。五十多年后回忆起来，有趣的捉鱼故事至少有三类。
码头抓鱼
在东庄村码头边，最常见的是塘鳢鱼，我叫它小乌鳢鱼，因为它和乌鳢鱼有着很大的相似性。习性相同，同样是吃荤不吃素的肉食性鱼类，生性比较凶猛。模样相同，乌黑乌黑的看起来毛毛糙糙的身子。也有大不相同，那是个头大小相差悬殊，小的不过一两大小，50条塘鳢鱼的个头也没有一条大个子的乌鳢鱼块头大。现在有人推崇塘鳢鱼，说塘鳢鱼肉多刺少，味道鲜美，如此等等。我们那个时候根本就不把这种小杂鱼放在眼里，塞牙缝的鱼一点不稀罕。但是我们最初的摸鱼摸虾就是从逮塘鳢鱼开始的。
塘鳢鱼喜欢在石缝、石洞内产卵繁殖，所以村里的石驳码头就是塘鳢鱼的大本营。每当淘米洗菜的时候，爱凑热闹的塘鳢鱼就蠢蠢欲动，闻声而至了。大人在淘米洗菜，我们小孩就拎一个比较致密的大竹篮，朝着淘米水泛起的白色处抄底。竹篮打水都是一场空，我们这个时候竹篮打鱼往往有收获。有时候是一条，有时候是两条，塘鳢鱼在篮底翻滚着肉嘟嘟的身子，成为篮中之鱼。不过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要吃这种鱼，只不过是玩玩而已，很多时候都会放生，让它们重回塘鳢鱼的大本营。
守坝待鱼
鱼儿离不开水，有水的地方就有鱼。
东庄村在水一方，村外水网密布，我上学的路上路过的涵洞村外就有，一座是贺巷村长沟连接我们村的长沟，涵洞正南的长沟里就曾有野生河豚。一座是村西两里路外贺巷村长沟与洪巷村长沟连通的涵洞，水流由南向北，长年流淌，水声潺潺。春日里的某一天，我放学回家，只听到涵洞底下有哗啦哗啦的声响，我从大坝上绕到下水涵洞口，发现了白花花的鲫鱼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坑里戏水跳跃，我放下书包，伸手摸鱼。一条两条三条，又有一条顺水而上，也有逆水而上的，只是到了水泥坑里，鲫鱼被困住了。刚刚在语文课上学过了守株待兔的成语故事，我今天就来一个守坝待鱼。一会儿来一条，一会儿来一条，每条有三四两大小。眼看天色已晚，我也不敢恋战，见好就收。我扯来几根柳树小枝条，从鱼嘴穿过鱼鳃，一串四条，串了两串，拎在手里，左手一串，右手一串，神气活现，哼着“日落西山红霞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的歌儿，心情就像打靶归来的战士一样。
脚踩鳜鱼
在东庄几种抓鱼方式中，脚踩鳜鱼最神奇最有趣也最带劲，不过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尝试，离开了那种原生态的环境，没有那个不大不小，不深不浅的池塘，千踩万踩，踩遍千塘万塘也踩不着。也不是什么人都敢冒险尝试，毕竟是要做一回赤脚大仙，既是盲目的，也是有目的地用脚底最柔软的足心去触碰鳜鱼背上剑一般锋利的毒刺。当然不是莽夫式的随心所欲地乱踩，而是要十分机警，十分灵敏，十分果断，随机应变，恰到好处地稳稳一踩。
脚踩鳜鱼的地方就在我家红砖新屋西边三四米的塘里，塘边长着几棵粗大的构树，当然我们小时候不知道这个树名，我们管叫“解放树”，什么意思也搞不清楚。这些构树有一个特点，不是像旗杆一样直立生长，而是弯曲着斜向池塘生长。我们钓鱼的时候，甚至不用鱼竿，爬上树，直接跨骑在虬状的构树主干上，把钓鱼线的最上头缠绕在手腕部，然后把钓鱼线垂下，差不多就到了长长的鱼竿可以抵达的池塘的中心。这不叫钓鱼，应该叫提鱼或者叫拎鱼吧，这对付小鲫鱼很管用，一拎一条，干净利落。树荫底下，是鱼喜欢的场地，尤其是初秋季节，构树像杨梅一样的红果子成熟了，一个个扑通扑通掉落到塘里，是不是给鱼喂食了，我不得而知，因为我真不知道什么鱼喜欢吃这果子。但是我知道，树荫底下有一种鳜鱼，名贵之鱼，是池塘里最漂亮，我以为的真正的金鱼，通体有一种金碧辉煌的金色，夹杂着一些不规则的黑色暗纹，在水里，在岸上都是十分显眼。也是塘里最珍贵的鱼，值钱好吃。清蒸鳜鱼出笼，用筷子轻轻拨开，肉质蒜瓣状，无骨无刺，爽滑弹牙，香味四溢，美味可口。资深美食家汪曾祺曾赞叹道：“鱼里头，最好吃的，我以为是鳜鱼。”由此可见，鳜鱼的美味确实非同一般。对鳜鱼的深刻印象还来自唐代诗人张志和名作《渔歌子》所吟咏的“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构树树荫下的塘底比较平坦，沙性泥质不软偏硬，没有厚厚的淤泥。鳜鱼喜欢这样的塘底，在这里划出一个脸盘大小的地盘，稍稍有一点点凹陷，上面有一点点的松散的薄泥，池塘里稍微有一点动静，鳜鱼尾巴一扫，鱼窝里立马呈现出混沌状，估计这也是鳜鱼的防卫术。这个小状况也是我常常骑在构树老树干上钓鱼，无数次的凝眸水面，在秋后水位较低，水质清澈之时窥见的。
与其他鱼不太一样，野生鳜鱼似乎不太情愿上钩，所以要钓上鳜鱼，比钓上一只三斤重的野生甲鱼还难。抓鳜鱼就只有一种办法，这个和抓甲鱼有异曲同工之处，不用手，得用脚。
事前看好位置，蹑手蹑脚地下池塘，慢慢提，轻轻移，靠近鳜鱼窝。
一半凭运气，一半拼技巧的时候来了。
关键是要会立马放倒。鳜鱼背上的鱼刺昂首朝天，如果一脚踩上去那就是踩雷，在你痛苦无比的一瞬间，鳜鱼就溜之大吉了。鳜鱼的一排鳍刺不但锋利，还带有毒性，若被刺伤后会引起剧烈的肿痛，甚至发热畏寒、肌肉麻木。所以踩鳜鱼的绝招就在于不光是踩到，关键在于碰到即放倒。脚底感觉到鳜鱼背鱼刺的刹那间，马上调整90度，变竖踩为横踩，变踩背为踩肚，顺势把鳜鱼踩趴下，光溜溜的鱼肚一面贴地，一面贴脚。啪嗒一下，一脚下来，把鳜鱼踏踏实实地踩翻在鱼窝里不能动弹。这个时候脚不动，手动。一双手摸向脚底，双手合拢，十指并用，齐指协力，掌心紧贴鳜鱼的两面鱼肚，把鳜鱼捧出水面。
每每先得脚再得手，于是摸鱼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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