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吏

■ 秦曼村

一个小区被叫着城，主要是指它的规模比较大。这座新城在市区的东南角，离主城区有点远。

因为这个小区的物业副经理是老梁的堂弟，所以五十几岁的老梁在这个小区里做起了保安副队长。

老梁以前是村里不务正业的一个小混混，懒，不想出去打工，生活一直过得不咋样。有一次晚上去隔壁村里偷鸡，回家的路上被戴红袖套的联防队逮住了，右脚还受了伤，因为被关着，错过了最佳的医治时间，落下了残疾，走路有点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还算强壮的身体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后来，好不容易讨了个老婆，才开始想做点正事。于是，学着人家去进点蔬菜，在城里的街道边上卖菜。可有一次遇到了穿制服的城管，蔬菜被没收，秤和菜筐也被没收了。

老梁穿着崭新的制服站在小区大门口。他，努力地挺胸收腹，也努力地站正，不让跛脚影响身体的平衡。身上的制服让老梁一瞬间觉得自己高大起来，他严肃地冷冷地看着每一个进出小区的居民，那样子活像一个睥睨天下傲视群雄的将军。这不，他原来村上的为儿子在这个小区买了房的七十八岁的梁大妈看到老梁，滑稽地来了个立正敬礼，裂开缺了几颗牙的嘴喊了声：“梁警官好！”“大妈，什么警官呀，是保安副队长！”梁大妈嘴一撇，摇摇头：“哎，那晚上在市民广场边上执勤的特警穿的制服和你的一模一样，你就是警官。”“哈哈哈，大妈，你别逗了，他们是真警察，我不是。”老梁摇了摇头，嘴上呵呵了几下，可心里却甭提有多舒坦了。

别看老梁读书不多，可他知道“制服”是个名词也是个动词，得看你怎么用。穿在身上是一套“制服”，对付“坏人”却绝对能把对方“制服”！

逢年过节是老梁的好日子。虽然平时在小区里骑着后面有竖着的像警车上的红灯的电瓶车在小区里巡视时，能抽到很多居民递过来的烟，可那些烟的档次都不高。逢年过节就不一样了，小区大，谁家隔三岔五还不得有个什么喜事呀。因为离闹市区远，小区里是可以偷偷放鞭炮的。每当这个时候，老梁都特别喜欢去巡视，可以义正词严地对清扫鞭炮屑的保洁员指手画脚一番，主人当然也会非常知趣地敬上一支烟，或者一包烟。这不，老梁站在大门口，远远地来了一行车队，清一色的黑色大奔，上面还有鲜花、喜字。老梁当然早就知道了，小区里谁家有大喜事可瞒不了他，那提前贴在窗户上的“喜”字早被他看在了眼里。老梁把进小区登记的簿子拿在手上，媒婆忙不迭地说了好一会儿，可老梁说，每一辆车都得一一登记，去哪一栋、几单元、几零几室、电话号码，在里面待多长时间……一包烟当然不够，小区里的保安可不是他一个。来接亲的新郎当然明事理，这当口，又是喜事，总不能发生口角吧……还别说，手下的几个保安对老梁还是挺佩服的。

小区大，居民就多。有一段时间，小区里是不允许外卖小哥进去的。这不，来了一个戴黄帽的女外卖员，要进小区，老梁当然不同意。“哥哥，”那女外卖员忍着那个什么叫了一声应该叫大爷的老梁，“行行方便吧，我刚刚做这一行，也是没办法的事……”说着赶紧从餐盒箱里拿出了一包烟……女外卖员刚进去，后脚一个外卖小哥到了。空口说白话当然不行，可外卖小哥的眼睛好使：“前面的外卖员怎么进去了？我为什么不能进？”“你就是不能进，这是我们小区的规定……”“我问的是，前面的外卖员怎么可以进去？”见前面的话不管用，老梁的脑瓜子飞快地转起来：“她，她，她是我们小区的业主。”老梁很得意，没想到自己是这么的机智。外卖小哥不依不饶，结果双方有了肢体的接触。老梁可不怕，因为，他身后站着一个制服团队。鼻青眼肿的外卖小哥报了警，可警察也没法改变小区的规定，外卖小哥只能自认倒霉。

忽然有一天，小区的居民发现老梁很久不站在小区大门口了，也没见他在小区巡视了，仿佛一下子蒸发了。后来听梁大妈说，有一天晚上，老梁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几个人揍了，左脚受伤非常严重，估计左脚也会落下残疾，而且，揍他的几个人，手段很高明，警察到现在都没找出是谁。

新城小区的大门口，依然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渐渐地，人们似乎忘了老梁这个人，可人们的心里却多了一份轻松，没有了原来的压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