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的路

核心提示: 我的家乡开发区徐巷村,在丹阳城东六七公里的九曲河南岸,徐巷村的祖先当初选择在现址定居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 蔡竹良

我的家乡开发区徐巷村,在丹阳城东六七公里的九曲河南岸,徐巷村的祖先当初选择在现址定居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富庶之地,鱼米之乡苏南丹阳,其实,在远古时代是一片蛮荒之地,赤杨遍地,荆棘丛生。从新石器时代开始,随着土壤的自然逐渐改善,远道迁徙的外来人逐渐占据了丹阳的每一方土地。

“先有丁巷村后有丹阳城”,最早定居丁巷村的人应该是远方某个顺河流而流动,以捕捞谋生的某个部族人。

徐巷村人的祖先究竟是什么时间到现址定居的已无法考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以当初的丁巷村后来的丹阳城为中心,按先来后到,越居越远,越居越偏,先平原后丘陵的常理,徐巷村的祖先到达现址定居的时间应该比丁巷村人晚。

徐巷村四周全是平平整整的良田,村北近靠九曲河,村西有一条南北向通九曲河的长沟,村东、村南有数个大大小小的水塘,水源充足,灌溉和排涝都有保障,是农耕时代农民理想的种地和生活之地。但祖先们永远也想不到他们的后代们在进城路上付出了多少艰辛,打拼了一代又一代。

我出生时,徐巷村通往丹阳城还没一条直通道,进城都是转弯拐角穿过一村又一村的乡间土路小道。雨季,尤其是冬季雨雪天,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行走之难,不亚于上蜀道。

我年少时,盼望进城,又害怕进城。盼望进城,是因为每次跟着父亲进城可以看看城里的大世面,买几本新书,或添一件新衣,中午还可以进饭店开荤解馋。害怕进城,是十多里路来往都要步行,小孩子走十多里的乡间土路并不像歌中唱的那样浪漫,而是脚步越走越沉。出村西行穿过王巷、路巷、善巷,跨过铁路道口(有值守和红绿灯),走中山路,过人民大桥,走到中山路顶头是南北向的内城河(现城河路),走过内城河上的古老贤桥,就到城里最繁华的几条并不长的街。

乡下人一年进城的次数并不多,但过年前到面粉厂换面粉、购年货、到浴室洗澡是必须进城的(荆林镇上当时还没浴室)。陪母亲进城换面粉是一个非常辛苦的体力活,或挑担,或推独轮车都不轻松。挑百来斤的担子走十多里路,路远无轻担,越走越沉;推独轮车,过铁路上下爬坡要费九牛二虎之力。

在生产队劳动,挑粮、挑肥等都属于重体力活。我最恐惧进城到城里的化肥厂挑氨水。一大早就要赶往化肥厂排队,挑着一百多斤重的氨水担子走十多里路,那感觉仿佛要把小时候吃奶的劲都使出来。我怀疑我个子直到退休都没能长到女孩子喜欢的身高,是不是与正在长身体的年龄常挑重担有关。

1976年的冬天,我和同岁只小我几个月的堂弟都参加开挖泰山溢洪河。开河是农活中最重最累的体力活。天蒙蒙亮就得起床吃早饭上工地,一天十多个小时挑着装满泥土的重担,一趟又一趟艰难地爬上越开越长、越开越陡的河坡。这属于身强力壮劳力干的活并不适宜正在长身体的我们,但生活所迫,是无奈的自愿。因为只有开河,才能挣高工分,顿顿有米饭吃,且可以放开肚子吃。尽管当时粮食不够吃,但开河的人每天由各生产队自供两斤半大米。两斤半大米煮的米饭足可以让现在的人吃好几天,但开河人一天就吃这么多米饭,在生产力极其落后的年代硬是用米饭支撑着开河人一整天连续挑重担的体力消耗。

一天的晚饭后,天开始下大雪,累了一天的开河人陆续钻进被窝。上床不久的堂弟刚开始只觉得腹部隐隐作疼没当回事,没想到越来越疼,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睡在他旁边的人喊道:“赶快送医院。”

门外大雪纷飞,雪厚已没膝盖。在我印象中那个年代丹阳人民医院还没救护车,即使有救护车也来不了。我和另外四五个年轻人赶紧背着堂弟上荆林镇上的卫生院。寒风呼啸,迎面飘来的雪花打在脸上睁不开眼。几个人轮流背着堂弟,分不清哪是田,哪是路,深一脚浅一脚,一不小心或陷进田里,或摔倒。好不容易到了荆林卫生院,值班医生简单检查一下,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转人民医院!”

荆林镇到县城的人民医院还有十多里路,并且也全是土路。我们轮流背着一百多斤重的病人,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那十多里路,我感觉是走了一个二万五千里长征。人民医院急诊室的医生检查后说:“是胃穿孔,你们送得还算及时。如果再耽误一会后果就严重了。”从此,乡间土路行走之难,尤其是步行进城之难的印象更加深深地刻在我脑子里。

残酷的城乡差别,工农差别,让农村青年把进城之路视作跨入幸福门槛之路,把进城工作、生活作为改变命运的追求。入伍提干曾是农村青年蜕变为城里人的唯一希望。1977年恢复高考后,考大学成了许多农村青年跳出农门的途径。也有些自身条件很好的农村女青年不惜自降标准嫁给城里小伙,走捷径成为城里人。改革开放之初,还有一批农村人东借西借凑钱买非农户口,用钱改变农民身份,也不再整天脸朝黄土背朝天干脏、累、苦的农活。

我是1978年3月参军,在部队提干走出徐巷村的。当几年后我从部队回乡探亲时,村后的九曲河岸已建成丹访公路。有了公路,村里人进城都骑上了自行车,家庭条件好一点的买永久、凤凰牌自行车,家庭条件稍差一点就买飞鸽、金狮等小众点的自行车。自行车使农村人进城之路变得轻松了许多。

徐巷村村西的长沟在1974年被开挖的荆丰河取代,同时修建了荆丰桥。修建丹访公路时又重建了荆丰桥。“要想富先修路。”随着丹阳经济的发展和农村公路的改造升级,近几十年来,荆丰桥多次重新修造,荆丰桥见证了丹阳乡村公路日新月异的变化。

当徐巷村村前又通了机场路后,四通八达的交通,仿佛一下子把进城的路缩短,村里人到全市各个乡镇上班,或做生意都不超过半小时,极为方便。村里家家户户陆续购买了汽车,开汽车进城十多分钟就到,城乡差别渐渐缩小,农民的地位也逐步提高。

让徐巷村人没有想到的是,进入新时代城乡差别忽然反转。开发区企业的厂房建到了村边,村里部分土地被征用,许多人住进了城里。然而,在村里保留农村户口的人,年年有分红,到达退休年龄的转入土保,已参加企保的由政府支付有一笔不小的补偿。着实让当初一心想进城,出钱买了非农户口的人后悔莫及。进城的路,忽然被叫成了下乡的路。

责任编辑:吴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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