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菜扣肉和小确幸

■ 刘圆娟

我妈厨艺称不上多好，唯独一道梅菜扣肉做了二十多年，在我的味觉记忆中，这道菜肴穿过岁月风尘，穿过明明灭灭的光影，扎根落地，成为一种小确幸。

小时候我妈在镇上做裁缝，忙忙碌碌，家里一堆家务活要做，实在是抽不出空，于是我经常帮家里分担洗衣服和做饭的任务。上小学时，爸妈不在家，我没有午饭吃，只能用电饭锅蒸一碗鸡蛋，煮个米饭。有一次我爸还用老一辈的生活经验，给我冲了一碗酱油汤。

难得吃一次酱油汤，微咸、鲜清的滋味在舌尖上跃动，配饭吃，也是津津有味，似乎我的父辈在生活苦难中，也曾经获得过一些馈赠。

我妈是一个需要赞美和认同的人，她每次做饭，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总是：“今天我要给你做一道特别好吃的菜。”

晚饭餐桌上，三四道小菜，家常本味，可惜在我眼中，实在是称不上特别好吃。有一次我实话实说，惹得我妈有些伤心，跟我吵嘴，后来我便让着她，偶尔夸她几句，果然，我妈一边在厨房里收拾一边跟我说说笑笑，再也没有跟我急了。

去四川读大学，尝了成都火锅，一度让我迷醉。那种香辣爽快，舌尖在这种刺激的体验中获得极大的释放。后来我回老家工作，再次回到丹阳本地菜的日常氛围中，私心里还是觉得火锅和冒菜更合胃口。

直到去年春节，大年三十夜，我妈兴之所起，又想展示一下她的厨艺，便烧了一道梅菜扣肉。这道菜的具体渊源已经不可考据，在丹阳，很多家常菜也是四方融合的。

米饭晶莹剔透，滋味清甜，梅菜扣肉则是将梅干菜的柔韧干爽和五花肉的肥腻适中结合起来，意外的好吃，很下饭。

吃着吃着，我忍不住问道：“老妈，你今天的厨艺大有进步。这道菜你是不是练了很久？”

老话说得好，慢工出细活。

我妈一听，眉梢间堆着喜悦：“是啊！我以前常做的。尤其是年夜饭，只不过现在的春节年味儿太淡，大家没什么兴致了。所以我只能偶尔给你们做一做，怎么样？”

我诚恳回道：“好吃。”

我家的厨房一向是我妈承包的，所以我在京东商城给她下单买了小米洗碗机。刚开始也会用上几次，可惜我妈不是什么精致生活的人，对科技进步带来的家用电器没什么兴趣。久而久之，一家人便慢慢回归到朴素简单的生活里。

常州姑奶奶去世，我们一家人去她家吊唁，现场闹糟糟的，我对姑奶奶印象很深，在灵堂上不免有些感触生命的短逝与苍凉。在招待亲友的宴席上，又吃到那道梅菜扣肉，说是专门承包宴席的厨子做的菜，可是我惊讶地发现，口感寡淡，完全没有梅菜扣肉该有的丰富滋味。

从常州回来，偶尔也会思考这漫漫一生中我的取舍，我的成长。我妈一直在镇上做裁缝，赚的钱能养家糊口，我跟她一样也在努力经营自己的生活，尝过很多菜，酸甜苦辣形形色色，到最后才寻获一些比较本味的东西。

一道梅菜扣肉，它是时间淬炼出来的温情，也是生活里时不时遇见的小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