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苇
几场淋漓的秋雨,驱散了蒸腾的暑气,我正坐在清凉的树阴下刷着手机,儿子的呼喊声随着凉风荡过来。我抬眼望去,小家伙哒哒地跑过来,擎着手指说,那边有个长满刺的“果果”,扎了他的手指。说完就要拖我站起来,带他去找“罪魁祸首”。
我任他牵着,走到一处灌木前,立住一看,呀,原来是一株新生的苍耳,一簇新绿、细小的枝茎上,拖着一个个鲜翠欲滴的小刺球。儿子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使劲打了两下,秋日的阳光在枝头跳跃,反射出青绿的荧光,鼻间萦绕的全是植物汁液的青涩和清香的味道。
我制止了儿子,突然生出恶作剧的念头,摘了几颗苍耳子,扔在儿子的衣服上,儿子大叫着跑去找妈妈了,我乐得笑出声来。
苍耳,在家乡方言叫做“毛拉刺”。在杂草灌木丛生的乡野间,苍耳是寻常见的,虽然家畜们不吃,但孩子们遇到了,总是个玩头。
最常见的就是把苍耳子偷偷放在对方的头发上,如果对方警觉,及时发现了,让人耐心地顺着头发轻捋,慢慢取下来后,少不得一顿骂战。要是性子急,自己一阵乱摸,苍耳缠绕发丝,那就摘也摘不掉,扯也扯不开,只得回家用剪子铰。还有把苍耳摘下来,当做“手雷”,你扔我一颗,我扔你一颗地疯玩,一场玩闹后,每个人的衣裤上,都挂着几颗,晚上睡觉脱衣服时不小心碰到隐藏在衣角的“手雷”,整个人就一激灵,那酸爽就甭提了。
上中学时候,班里有个男生,暗恋班上的女生,少年心思,不按常理出牌,经常搞恶作剧,让人家“坍台”(丢脸),好似这样能显得自己与众不同。有一回,女生穿了一件新毛衣,午睡的时候,男生就溜出去采了一大捧苍耳,趁着女孩儿趴在课桌上睡觉,用苍耳在女孩背上粘出一个“爱心”。等女孩醒来,发现别人都在笑,叫同桌一看,气得眼泪汪汪地回家去了。后来听说,男孩回去后,被他父亲狠狠打了一顿,隔天来上学时,走路都是一拐一拐的。
长大后,念了一点书,才知道这浑身是刺的小东西,背后也有一寸寸光阴垒起来的故事。《诗经》上说,“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采呀采呀采卷耳,采了半天不见满,干脆连筐里的全倒了。又想起我那心上人啊,一气之下把筐儿扔到大路上去。寥寥数语,把一个幽怨女子的形象刻画得惟妙惟肖。
有伤感幽怨的,自然也有乐观豁达的。诗仙李白在《寻鲁城北范居士失道落苍耳中见范置酒摘苍耳》写道,“城壕失往路,马首迷荒陂。不惜翠云裘,遂为苍耳欺。入门且一笑,把臂君为谁。”李大诗人在荒郊野岭迷了路,自嘲说,连苍耳都欺负我(这个外来客),可惜了我这皮大衣呀!可见,大诗人就是浪漫,要搁旁人,自己衣服上粘一身苍耳,估计要跳脚骂娘了。
胡思乱想间,眼见着孩子妈带着娃,前来“问罪”,忙不迭地逃远了,风中传来几声嗔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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