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
清明前夕,回乡上坟。原本这桩事体,应由父亲来做,只不过,他远在重庆的一个工地上做活,无暇分身。随由清明节临近,父亲三番五次电话催我回去扫墓,正所谓“清明无客不思家”,清明,不仅是一个节令,更像是一种集体记忆的重构与价值传承。
门里本家的祖坟在乡野间,我扛着铁锹,拎着一大袋纸钱元宝,行走在田埂上。阳光很热烈,很明丽。在清明这样寄托哀思的时节,似乎不该这样,总觉得天色阴沉、雨丝纷飞,才符合气氛。
油菜花香带着泥土的芬芳,伴着轻风萦绕鼻梁,密密匝匝的麦苗在微风暖阳的抚摸下,一层层翻动闪着浓绿的光亮。田间地头有星星点点的野花,有些识得,有些虽熟悉,但叫不上名字,粉红嫩绿,清丽淡雅,在春风中自个儿摇曳着。
这满目的春景,似乎把清明节的哀思,冲淡了一些。远远望见本家坟地上的松柏,我不晓得坟地里种树有什么讲究,反正打小就知道,田野间若是突兀地有几株松柏,那树下多半就是坟堆。
走到一条三岔路口,这里有一些草木燃烧的痕迹,夹着未烧尽的衣物、碗盆。一条朝西的土路尽头有一片灌木,那是村里的另一处坟地,几个花圈还未破败,估计是不久前新添的。
是了,按家乡的习俗,人老掉了,他生前穿过的衣物、用过的物品,统统要在坟地的路口付之一炬。送死者入土的人,走到这里,要从火堆上跨过去,大抵在乡民们朴素的认知中,跨过烟气袅袅的火堆,能驱散沾在身上的怨气晦气。
本家的坟地连成一片,这里埋着我的祖辈们,有些我认识,更多的只是听说。我寻到自家那一脉,最近的墓地下埋着我的爷爷和奶奶,我望着眼前的墓碑,从前的影子,从时光深处走来,在我的脑海间晃动着,恍如昔日重来,内心好似有了一种浓厚的热热的东西,在流动,在汹涌。
树木遮盖了春光,坟地里极其安静,连鸟叫声也没有,我收拾了一下墓碑周围的枯枝落叶,跪下来对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就自然而然地说出“爷爷奶奶,我来看望你们”之类的话,仿佛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自动被这种仪式激活。
这些习俗不是做给死人的,是慰藉活人的。当我对着纸钱袅袅升起的烟气,念着列祖列宗们的名讳,心头闪现的,是来处,是当下,亦是归属。生老病死,自然法则,没有谁能逃得过。我想,待到哪天我故去了,到底埋在哪里?是乡野的坟地,抑或是城市的墓地?我的孩子们,是否会常来看我?如今这盛世,定然不会有“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坟上子孙来?”的哀叹。
幕天席地的乡野间,几只燕子在盘旋低徊,远处大道上,驶来两辆轿车,车上下来的人,从后备厢里抬出一幢“库”(纸扎的小楼房),拎着一袋“元宝”,慢慢朝这边走来。生者寻根,叶落归根,从故乡走出去的人,无论你去了多远的远方,根在哪,魂就在哪。就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们的魂魄能和所有的亲人在天上相逢。
因小见大,由此及彼。不管是在天涯海角,凡我炎黄子孙,有人烟处,必有血脉传承。在外的游子要回乡祭祖,人民群众要去烈士陵园扫墓,海内外的中华儿女要来黄帝陵拜谒,中华民族的家国情怀,就寄寓于这清明的一跪一拜的祭奠之中。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懂得感恩,活在当下,就是对逝去的亲人和英烈们在天之灵的最大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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