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竹生
在教育局工作的二十年里,全市大大小小的学校,高中、初中、小学,下属中学、完小、村小,上百所学校我几乎跑了个遍,小学办在村祠堂,而且还叫大吴巷中心小学,独此一家。荆林大吴巷村吴家祠堂历史悠久,条件优越,保存完好,功不可没。所以只要有人问我小学是在哪里上的,我都会回答,是在丹阳的“小故宫”上的。
那是50多年前的1970年,我到离家五六里路的生产大队部所在的大吴巷村大吴巷中心小学上小学一年级。小学设在吴氏祠堂里,当时我只知道这里的房子好高大好漂亮,并不知道这是祠堂,等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之后才知道,祠堂是清代吴氏族人兴建的,已经差不多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祠堂改为学校的形制为东西朝向,和一般人家的房子大不一样,南面、北面、西面都没有门,所有的门都开在东面,而且门不是大门,是小门,不是正中的正门,是东向南头和北头两个角落的边门。整个学校被近似正方形的围墙封闭围合,分成三大块,类似于三进院落。第一进双扇门前有一对蹲立的石狮子,在我老家方圆十多里地界上独此一见。第二进厅中房梁上悬挂“三让堂”的金漆牌匾,大厅圆柱上挂有描金楹联,内容已不记得。中厅上方悬挂着“至德堂”的匾额。第二进相比于前后两进又高又宽又大,屋顶高有两丈,宽至少有四五丈,长至少有六七丈,面积有三四百平方米,比一般的教室大五六倍。这个大祠堂用的柱子和横梁都是粗大的木头,地上铺的是大块大块的地砖,后来我知道这是罗砖地,乌黑发亮,平整如镜,叩之有声,跟多少年之后我在故宫博物院看到的地砖一样,这种砖很费工很值钱,一般人家根本用不起。屋顶上小瓦下面也铺了一层又薄又小的青砖,后来我知道这砖叫做网砖。尽管屋顶很高很高,但是网砖一块一块整整齐齐。网砖被卡在一根根大小如一的椽子上,严严实实。古代工匠的手工制作工艺和技能从中可以窥见一斑,不得不佩服。
大堂中间南北对开大门,很宽大,有口无门,进出自如。我们上学时第二进大堂可以做我们的风雨操场,下雨天我们就在大堂内上体育课,蹦蹦跳跳,打打闹闹都可以。大堂的东首被隔出南北向的高高窄窄的一块,单独成为一间,铺上了当时农村少有的木地板,很考究,离地面一两尺,架木横梁,横梁上面铺设厚木板,脚踏上去,咚咚作响。这里作为教师的办公室,可以放五六张办公桌,办公室的正南是教师的厨房间。教师有这样好的办公条件,在当时很少见。
第一进和第三进结构类似,是五间大房,还有两厢四间堂,分别用作低年级和高年级的教室,中间的厢房为教师的宿舍。我们的教室地势都比较高,宽敞明亮,地上也是罗砖地。
我记得最初是在第三进的最东头的一间教室里上学,到四五年级的时候搬到了第一进的最西头的教室上课。整个小学有两个天井,最前面的一排房子廊庑正对天井,这里的天井平坦宽广,中间有石板路连通第二进大堂,下雨天走路也不湿鞋。第二进和第三进之间的天井在我印象中是一个下沉式石天井,地面铺的石块,到第三进石阶拾级而上,颇有点故宫里的格局。这个天井是我们最喜欢的地方,在天井的两头垒起了两个水泥乒乓球台,我们一下课就会在这里打乒乓球。
五十年前农村读书的孩子,能够离开泥地,在罗砖地、石板地、木地板上行走,能够受到“三让堂”“至德堂”牌匾的教益,得到“延陵世泽长,梅里家声远”“至德宝光”“松鹤延年”等祠堂传统文化的熏陶,我们真的要感谢吴氏宗祠的先人,他们兴建的吴氏祠堂改朝换代之后仍然在泽被后人。
那年庆祝第三十五个教师节,市里拍摄庆祝大会专题片,邀请我做总策划总撰稿。稿本中我加了一句“我们乡村的一些学校从祠堂里走出来走向了现代化。”这句话,为了配镜头,我带着电视台的摄影记者跑到了云林的倪甸小学、珥陵的珥东小学、导墅的葛家小学,在这些小学里都没有找到我要的那种旧祠堂的影子。事实上我知道最地道的祠堂小学在哪里,那就是我曾经读过五年小学的大吴巷中心小学,老式祠堂的样貌,有年代的老祠堂的味道。然而我知道,小学布局调整之后,原来的大吴巷中心小学早已撤并,没有了学生,空荡荡的学校成了堆稻草麦草秸秆的草料场。无人看管,风吹雨打。十多年前的某一天,也不知怎么烧起的一把火把这个祠堂烧了个干干净净。祠堂毁了,从此没了。
这么好的一个祠堂毁在了保护古建筑的年代,可惜,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