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桂芳
又到春暖花开的季节,又到了该给银杏树授花粉的时候。每每这时,总会想起老屋前的那棵银杏树。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家乡掀起了种植银杏树的热潮。银杏树全身是宝。它的药用价值和经济价值都很高。于是,家家户户,能栽银杏树的地方全都栽上了。一年就会看到两个盛景:一是给银杏树授花粉的时候;一是金秋十月,银杏成熟的时候。银杏成了农户收入的来源,银杏树因此还被称之为“子孙树”。谁家房前屋后银杏树树多,小伙子找对象就会容易得多。
我家房前屋后也种植了十几棵银杏树。至今清晰记得,父亲常常拄着拐杖房前屋后转悠的情形,他大概是盼着银杏树快点长大,快点结果吧。
终于,房前的那棵银杏树可以授花粉了。父亲坐在轮椅上,指挥母亲用喷洒农药的喷雾器授花粉。父母没文化,授花粉全凭经验,花粉授多了,结果多是多,就是小,卖不出好价钱;授少了,果大,同样卖不了几个钱。到收获的时候,父亲就会责备母亲不听他的指挥。母亲就怼一句:“下年,你来喷”。坐在轮椅上的父亲这时候就不再说话了。
可惜,好景不长。银杏果的收购价格从最贵时候的每斤三十几元,到后来的两三元。银杏树从最初家家户户的“宠儿”,变成了乡亲们眼中普通的树。母亲给银杏树授花粉的热情也大大降低,不再给它们授花粉,结的果完全靠自然风的传授。
于是,屋前的那棵高大的银杏树,只成了炎热的夏天遮阳的一棵树。每到农忙时节,帮不上大忙却又闲不住的父亲,总是坐在树下,摘蚕豆壳,堆了一大堆的蚕豆梗。瘦小的父亲,坐在豆梗堆后面,用不太灵活的双手,笨拙地摘着蚕豆,半天的工夫,小下去的蚕豆梗堆后面,终于露出了父亲被阳光和风吹得黝黑的脸。
母亲则在田里忙活,收麦子,割油菜,栽玉米苗……
不多时,打谷场上,就有了堆成小山似的小麦、油菜梗、蚕豆梗……坐在轮椅上的父亲,看着这一切,一脸的满足。
母亲似乎忘记了自己已经不年轻,每天总是忙碌得很。
我们姐妹俩,看他们太辛苦,挺心疼,劝他们把田地送给别人耕种得了。母亲不同意,父亲不乐意。每次回娘家,车的后备厢,总是塞满了他们亲手收获的各种东西:米、玉米面、大麦粉、去壳的蚕豆瓣、土鸡蛋、白果………。热气腾腾的生活气息,让父亲似乎忘记了病痛,又找到了存在的价值。
一天,不知谁说这银杏树遮光又挡风。每次开车回去的我们,到家门口总得小心拐弯。父亲和母亲见状,商量后,痛下决心,还是砍了吧。于是,这棵银杏树就倒下了。
父亲不再坐在银杏树下做活。更多的时候,人窝在轮椅里,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母亲笑他怎么有那么多瞌睡。父亲坚持不承认自己刚刚睡着,说母亲和别人讲话,他都听见。可问起他说了什么,父亲又说不出。自己只尴尬地笑笑。
再后来,银杏树没了,门前是亮堂多了,可似乎又少了什么。2017年连同栽下银杏树的父亲也永远地走了。
现在,每次回到老家,看着碧绿的菜地,脑海中不觉又浮现出那棵高大的银杏树,银杏树下,父亲正笨拙地摘着蚕豆壳。
那棵树消失了吗,其实也没有,因为它已长在了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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