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扬
晚饭后,我斜躺在椅子上翻书。
我对身边的作家总是充满了尊敬与好奇。一篇文章提到雅安天全县,百度一搜索,作者竟然是天全县一位骨科医生。我的敬佩与好奇油然而生。我不了解医院的体制会不会让他疲于职称晋升,也不知道这位医生的工作是否繁忙,只知道医生是非常焦心的职业。他在劳力又劳心之后依然坚持写作的毅力打动了我,而且,他一写,还写出了名堂。《喊痛》是他的一本小说,我还没有机会读到此书,但我可以想象疼痛是他每天面对的病人的写实,也是他沉淀的对生命的拷问。他的生活里有疾病,有文字。手术刀能治愈身体的疾病,文字也许能减轻其他的伤痛。我能想象他匆匆地走进手术室,然后在下班后的夜里,把心慢下来,用医者仁心留下一个个或锋利或温暖的文字。
我的一位恩师,丢下公职在省城开了一家艺术培训学校。经过十多年的奋斗,经济上已小有资产,所教的学生也桃李满天下,北大清华考了不少。前几年,他得了不好医治的病,就在我们都以为他会功成身退的时候,他竟然新盘了地,把学校扩大了几倍,还引入股份,做了董事长。春节期间,他照例到暖和的海南休养。但新年的初十未到,他又匆匆赶回来上班了。点开老师的朋友圈,老师身体又不舒服了。除了问候,我帮不上他的忙。因为他在那个位置,就如同一部高速运转的机器中的一个关键零件,少不得。以前有人用一句话调侃忙人——“少了你,地球不照样转?”初听是那么回事,仔细一想,地球可以少任何一个人,你自己的事公司、家庭却缺不得你。 生计会让人快起来,思考能让人走得慢一点。最近看“世界杯”熬夜比较多,幺女新买的鹦鹉见不得灯光,只要灯不关,它也就叽叽喳喳叫个不休,仿佛在抱怨我——烦死了,你怎么还不睡觉?遇到这样的主人,动物也可怜。鹦鹉需要纯粹的黑夜,我却把黑夜过成了白昼。睡不着的夜晚就瞎想过去、现在和以后。人的一生也就这三分法。晨起一杯绿茶,午后一杯咖啡,夜里一壶红茶。三种滋味都值得去品一品。咖啡要加糖,苦中回甜的味道是当下生活的写照。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有一两件能带来短暂或长久的欢乐已很让人满足。踢了半天的足球,看了一场电影,拍到几张好看的风景照,孩子这一天玩得很欢,都是让人欣慰的。朋友圈里天天嗨到“人生已经达到了高潮”的万万相信不得,谁都有不开心的时候。
当下如此,未来不可期,过往应不应该被追忆?
有一段时间,我被这个问题困扰。人的回忆报喜不报忧,一些苦难的经历,回头看,都变成了甜蜜。接到一家报社的约稿,我开始写一些回忆乡村的文字。从油灯到布鞋,从自行车到如何种水稻,记忆的仓库一旦打开,有很多事物和与之相关的事情不自觉地出现在脑海,接二连三。这些文字居然勾起七十多岁的老父亲的兴趣。失实的,他要纠正。不完整的,他要补充。
在回忆故乡时,我经常陷入无解的疑惑。甚至我愧疚于我对故乡的态度是不忠的。漆黑的夜里,我不敢出围墙大门。夏夜飞鸣的蚊子是我的梦魇。一个星期没有球踢,我会脚痒到浑身不自在。在我这里,故乡更多的时候只是一种精神的皈依,我的肉身已根本回不到过去。我知道我的修为永远达不到梭罗的境界,而且我儿时的老屋已荡然无存。每次回农村,只能去二十多岁后才跨进去的岳母的家。毕竟不是长大的地方,少了许多的故事。我不是梭罗,岳母的家也不是我的瓦尔登湖。
有些事,你不得不去做,就像那位带病坚持工作的老师。有些事,你可以慢慢把它做得更好,就如同那位当医生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