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竹生
那一年儿子出生,妻子一人在家辛劳育婴。儿子百露之后,妻子产假休完就要恢复上班,找保姆带孩子成为一个亟待解决的实际问题。单位热心同事小钟知道这一情况,自告奋勇,给我推荐了一位阿姨。她说,熟悉这位姓谢的阿姨,也帮自己带过儿子。放心,包好!
有了同事的这一番话,我二话没说,放下手头的事情,立即见人。
当时谢阿姨在金鸡饭店西侧一个家具店做保洁,我们上楼见到了她,个子不大,四五十岁年纪,黑黑瘦瘦。见过人,聊过天,直来直去,干脆利落,一相就中,一拍即合。
我替妻子做主,说定了这件事,谢阿姨请辞家具店保洁工作,做我家儿子的保姆。
早些年不像现在,保姆都被冠以更好听的称呼,叫阿姨。我们那个年代,还比较古板,所以我们用的称谓和儿子用的称呼还是两轨制,我们叫师傅,儿子会叫人的时候叫阿姨。
谢师傅家在未拆迁的东门大街中段北侧,面河而居,前街后河,前门对着川流不息的街市,后门对着波澜不惊的护城河,拥有一片可以汲水、可栽可种的河坡地,是整个城市还可以留存历史的稀缺之地。
我们跟谢师傅约定好的带娃模式是走读式幼儿园模式,谢师傅在自己家里帮我们带。每天早上上班,我们把儿子送到谢师傅家,下午下班,接儿子回家。
谢师傅是一个快言快语的心直口快之人。她喜欢说话,张口就说,开口就笑,说得很快,有说不完的话。她对于儿子的喂奶、喂水、喂饭,穿衣、睡觉,衣服的长短软硬厚薄,考虑得周周到到,交代得清清爽爽,安排得妥妥帖帖。
谢师傅话多。小孩子的,大人的,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絮絮叨叨,唧唧呱呱,有着说不完的话题。但是都是轻松的话题,都是开心的话题,都是投机的话题,都是掏心掏肺的热乎乎的话,而且主要是谢师傅说,妻子听,我难得听一听。一天真有一箩筐,五年一千八百多天,一千八百多箩筐,一个紧挨着一个,可以从东门大街排到我家楼下金鹰商场门口。这些箩筐里的话,非说不可的,非常要紧的,非常有用的,不多。车轱辘上绕来绕去的话,大筛子里滚来滚去的话,磨豆腐滤兜里颠来颠去的话,很多很多,几乎都是。但是这么多的话里,没有一句伤感情的闲话,不管是人前还是背后。
谢师傅是一个快手快脚的勤快麻利之人。能够在家具店做保洁,扫地、拖地、抹桌子、擦窗子,打扫卫生,整理物品,一个人负责上上下下几层、里里外外上千平方米的卫生清洁工作。手脚不勤快,老板不会要,手脚不麻利,事情忙不过来。谢师傅的勤快用在带孩子上,跟有些保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们是被问着催着做事情,事情等她们;她是等着看着做事情,她在等着事情。一双手没有空着闲着的时候,不是抱着孩子在屋里屋外转,就是捧着衣裤尿布在洗刷。要换要洗要晒的,湿了脏了的,马上换、马上洗,洗好,晒好,叠好,放好。每天总是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儿子交到我们手里,我们心里真的很放心。
谢师傅是一个快人快性的干脆爽快之人。心直口快,想到啥就说啥,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瞒不藏,想憋也憋不住。遇到什么事情,喜欢明说明算,不喜欢打肚皮官司、暗示暗算,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这很对妻子的胃口,没过多久,她俩关系就上升到了非同一般的闺蜜级。
每天下班,妻子先去接儿子,然后我们在东门外大街迎春桥会合回家。有一回过了点,也没见到妻儿。我就赶了过去,哦嗬,妻子居然在人家吃上晚饭了。红烧肉圆,炒青菜,鸡蛋炒韭菜,白米饭。妻子看到谢师傅家烧好的饭菜,说了一句:“饭菜好香啊!”谢师傅应了一句:“就在我家吃晚饭吧。”正好肚子饿了,妻子也就不客气了,坐下来就开吃。见到我来,妻子笑着说:“今天我们尝尝谢师傅的手艺。”“吃吧吃吧,你吃我也吃。”也许是隔锅饭香,也许是谢师傅会烧饭,吃下来感觉喷喷香,味道好极了,就是感觉盐比我们家多放了一点,有点咸。有了这个开头,我们后来在谢师傅家吃饭也就真成了家常便饭的事了。
谢师傅帮我们带孩子,带出了感情,妻子跟她成了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的“亲”姐妹,我们家跟她们家结成了亲戚一样的关系,我儿子多了一个阿姨。从孩子百露到五周岁,一直是谢师傅带,谢师傅还关心着儿子,儿子还想念着谢师傅一家人。
后来多少回,听到身边的人抱怨,这个阿姨如何如何,那个阿姨如何如何,实在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只要听到找保姆的话题,我就想到谢师傅。有一次我跟儿子说,我们推荐谢阿姨去某某家做保姆吧?儿子说,现在不行,谢阿姨没有空,她家儿子有了小宝宝。后来好多次,看到有人家找保姆照料老人屡找而不满意,就想推荐联系谢师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侍候老人跟带小孩真有所不同,小孩子相对好带,只要有爱心爱孩子,只要爱干净,勤快一点,都能带好。照顾“老孩子”就比较困难,弄得不好就会不欢而散,我怕到时候我会吃力不讨好。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我可不能伤着我们心目中这么好的保姆谢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