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春冬

核心提示: 立冬以后的时光,竟然撸起了毛衣袖子来吃饭、工作,天热得让人有一丝烦躁,便又去柜子里拽出已叠放整齐的短袖换上,一阵惬意清凉袭上再次裸露出来的手臂处、脖子处,好不舒适,让人感觉:春天到了。

■毛琴芳

立冬以后的时光,竟然撸起了毛衣袖子来吃饭、工作,天热得让人有一丝烦躁,便又去柜子里拽出已叠放整齐的短袖换上,一阵惬意清凉袭上再次裸露出来的手臂处、脖子处,好不舒适,让人感觉:春天到了。

回身下楼,飒飒暖风吹来,树叶儿“哗哗”地从树根处翻滚向四面八方,有几张黄透了的叶子吹到了脚下,我抬脚一踩,咔嚓一声碎裂成了几小片。前方不远处,孩子正追着黄叶儿喊道:“你跑啊,快跑啊,我来踩你了。”不一会儿,黄叶儿没有了风的催促,便安静地躺在青石砖的路面上。孩子追上前,蹲在黄叶儿跟前,用手捡起,并举过头顶,对着阳光的方向:“原来老师说的没错,果然可以看到树叶上的脉络。”这一幕:小小的娃,残落的叶,暖暖的阳光,在这立冬以后的大地上如此和谐,欢乐,生机。

我们常感伤于秋的落寞,是因为叶儿变黄变红变脆弱的凋零。几百年前,黛玉在满是落花的景象前叹出“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的伤怀;几千年前,孔圣人在滔滔江水前发出“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感怀。花尽的伤心,叶落的无情,水逝的无奈,世间的万物似乎无不在感召我们去怀念去悼念去警戒: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而在孩子的眼里,无论是落花、枯叶还是流水,他们都视如喜爱的玩具般对待,总用一颗好奇心去接触、摸索。他们会捡起落花夹进课本里,笑着说:“老师说了,这样,既有花香也有书香。”他们会摇头晃脑,背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告诉我们,落花又去完成肥料的任务了,不要伤感,等明年会“春风吹又生”的。他们会追着满地翻滚的落叶嬉戏,笑着拾起一片:“快来看,枫树叶像爪子,银杏叶像扇子。”他们会抑扬顿挫地背“我言秋日胜春朝”,告诉我们,秋,别有一番意境和旷辽在其中。他们会站在气势恢宏的流水边上,卷起裤管,试一试水流的速度和冰凉,喊上一句:“滚滚长江东逝水。”他们会对着滔滔流水喊道:“势如洪钟。”“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他们更会霸气十足地背诵:“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河澹澹,山岛竦峙。”

孩子的眼里处处是惊喜,处处有生机,未来更可期。

我出生在漫天雪花的冬季,我出生的那年冬天特别冷。母亲说,池塘里的冰结得很厚,她去给我洗尿布,要用砖头敲开一个窟窿。刺骨的冰冷,令母亲止不住地打寒战。她说,那是一个冰冷苦难的年代,那些年的冬天都冷得出奇。每每她抱怨唠叨时,我都仿佛看到了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但我还是有耐心地安慰着她。

冬去春来,秋去冬来,时间好似沙漏里的沙子飞快地流了过去。立冬后,天气再暖和,日子也不会停滞,我的生日就快来了。母亲早早地就念叨给我做手擀面和糯米丸子,“妈,你每年的生日就跟爸一起过,其实挺好的。”我总开玩笑。因为外婆未把母亲的具体生日告诉她,曾经一度,母亲都感慨说:“我没有生日可过啊。”不知从哪年起,父亲的生日那天,我们都会让母亲跟着一起吹蜡烛,许愿。母亲听了我的话并不言语,只是眯起眼睛笑了一笑,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一些释然,眼周的皱纹深深浅浅地随着表情都显露了出来。

许是生活的安适,年岁的久远,年老了。她这么些年,早没有了以前的抱怨和唠叨,这就是岁月的魔力。而此刻,她的笑意里,沧桑一下子便在纹路里跳跃显露了出来。但,丝毫不能改变她越来越积极向前的生活状态,眼前的母亲红润的面色里,已看不出曾经岁月带给她的疼痛与艰难了。

人的一生从孩童到老迈,正如一年岁的四季。四季变化的是植物的荣枯,只要根系尚存,来年还能再来一季,甚至数十年都能吸收天地精华而长存于世。而人,从孩童到青年到中年到老年,只有一次机会,哪怕看遍所有的科幻片中的细节,哪怕寻遍所有的名山大川的药材和丹丸,哪怕用尽现在先进的医疗设备,也无法改变向生而死的这唯一一辈子。

敏感脆弱的葬花冢的黛玉,满腹经纶诗书,才华出众,却为一生未能得一知心人宝玉来伴其左右,而在钗玉成婚的当天郁郁寡欢,含恨离世。她的生命就像她葬花时看到的随水而去的花瓣,流去了无穷之地。博学壮志的儒家孔圣人,一生为求自己的才能为君王所用,能为百姓带来安居乐业,能为国家带来长久平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游历各国,耗尽所有心血,给这世界留下了一盏明灯。这盏灯,照亮了我们整个民族的历史,这位衰弱地随着时间流水逝去的老人也永远留在了历史中。

老子在《道德经》里面说过,道,是要靠自己的心灵去感悟的,真正得道的人是清静无为,简朴而知足的。

短暂一生中,处处有道。

让我们春天嗅芳香,夏天戏流水,秋天赏落叶,冬天玩白雪。享受在世的每一分,每一日,每一年。并怀有孩童般的心性,有如成年般的睿智,不惘然不盲从,不消沉不浮躁,俯察流水,仰观行云,静听鸟语,悄闻花香,哪怕一朝春到冬,也要活我所活。

责任编辑:汤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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