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建军
昨日入山林,山中秋色正好。在向阳的山坡上,会看到许多肆意开着的野菊花。黄色的花蕊,黄色的花瓣,小小的,瘦瘦的,成丛成簇,层层又叠叠,把秋天的山林点缀得多彩又生动。
这样的菊花,是野生野长的,春萌秋花,往往长在人迹少至的地方。以往的农村,在远离村庄的野外,在野田荒林中,在沟坝陂塘边,能时时看到。近几年,农村土地流转,野地大多被种田大户整饬,成片成片地隆起了蔬菜大棚,或是栽上了景观林木,野菊花已找不到容身之地,只能跑到山林中去了。
山林实在是一个适合野菊花生长的地方。从古到今,野菊花就一直没有离开山林。一千多年前,唐朝的那个多才多情又自谓落魄的诗人,在寒雁初飞,秋色渐浓的九月,与客携壶登入秋山,一定是遇上了这样的野菊花,并且被这样的野菊花吸引感染了。尘世艰难,为博得尘世中的难逢一笑,他在头上插满菊花而归。这样的画面很有喜感,是可以让人产生许多想象的。当然这也是放荡不羁的名士所有的风雅。不得而知的是,那个诗人有没有得到难得的开口一笑。但插菊花满头,走出山林,让尘世中的人见着,定会让凡夫俗人粲然一笑的。
这样的菊花,是很有季节感的,它的季节在深秋,等到西风渐起,等到层林染霜,它就会在无人的地方,开得密密匝匝,开得肆无忌惮,开得热热闹闹。它就在秋天里自娱自乐一把。当然,盛开的时候,也会引来一些小的蜜蜂,也会引来一些失意感伤的人的眼光。
差不多可以推想,那个“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中的“黄花”,应该也是这样的野菊花吧。只有这样的小小的、弱弱的黄花,才可以称之为“瘦”,才可以入了九百余年前宋朝的那个历经尘世的思念与无奈的才女的法眼!现代人工种植的肥硕丰腴的菊花,是不合在西风中的,是不让人销魂的。
许多年前,在老屋的西山头,是一片杂乱的宅基地,一直荒废着,母亲把它整饬了一下,种上各种蔬菜,在地的四周围了一圈竹篱笆。秋天的时候,地上的青菜油亮发光,像二八处子光洁的脸,白菜的叶子松松地皱着,像极了孕妇的裙子,芫荽的香气若隐若现,脉脉不断。竹篱笆上爬满了野菊花。野菊花开得兴盛,一丛一丛,蓬蓬又勃勃。花只有铜钱般大小,夕阳的时候,花上也有几只白蝶在凌乱地舞着;卷西风的时候,小花就抱成团,在风里瑟瑟地抖。花的旁边,是几只刨食的短尾老母鸡。那景象,很有田园的意境。
现在,老母亲已无力去侍弄田地了,那片地就荒芜着。野菊花早就不见了踪影!
因此,到山林中,看到野菊花,亲切感会油然而生,就好像偶然中见到了记忆中的不施粉黛又质朴鲜亮的邻家女子,忍不住采上一大捧。“菊花须插满头归”是做不到了,不是怕人见着笑话,实在是“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花”了啊!可以带回家,插在一个废弃的瓷瓶里,密密地堆在餐桌上,有色有香。无事的黄昏,独自把盏,对花默饮,慢慢地就饮得,花落了花瓣,消了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