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华
春末夏初,是蚕豆上市的季节。乡下亲戚进城,一下子就给我送来一“蛇皮袋”的带壳蚕豆。
烧肉,打蛋汤,炒韭菜,几乎餐餐不离。俗语:人就三餐头。再美味的东西,三餐一吃,也就难起食欲了。
看着塞满冰箱的一大堆蚕豆儿,心里犯了愁。夫人就在一旁讪笑:你不能多变一些花样弄着吃吗?比如,用线穿个蚕豆项链什么的,蒸着吃。
夫人的话一下子就将我带回遥远的童年。稍有一点岁数的,谁没有过用针线穿蚕豆,放在饭锅头上蒸熟,然后颈上挂着豆珠链,一边在村舍街巷间玩耍,一边将熟豆珠儿一颗一颗捋下扔进小馋嘴的经历。
几十年的时光磨砺,穿蚕豆珠链这样的童趣已是失去了。将一把豆子撒在饭锅上蒸熟,左品右咂,也没有童年时那串蚕豆珠链的香浓味儿。
蚕豆成熟时节,小城的街巷里会有叫卖五香豆的。一个半瞎的老人,一边敲着手里的一个小铜锣,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一边喊着:“五香豆,五香豆哦——”声音拖得长长的,在青石板的街巷里飘荡。
煮开花的五香豆五分钱就可以买一小碗,是父亲的佐酒妙品。一颗豆,一口酒,每每看他喝得红光满面。只是没等他放进嘴里几颗,那一小碗的美味已是被我们几个兄妹瓜分。香味异常的五香豆,入口一抿即化,连那皮儿也舍不得吐,没等上下牙嚼几下,已是咽下了小肚。
后来读鲁迅《孔乙己》中的“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的描述,知道茴香豆就是加了茴香卤煮的五香豆。于是在父亲以五香豆佐酒时,便一边瓜分盘中的豆子,一边快活地喊几句:“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
还喜欢母亲做的雪里蕻烧蚕豆米。几个妹妹不喜欢吃,说是有一股腌菜的臭味。而我特喜欢寻找咸菜中的蚕豆米儿吃,浸入腌雪里蕻味的蚕豆米有着一种特别的味道,且面板有嚼头,十分下饭。
童年时的蚕豆美味,最好吃的,当是外婆的蚕豆羹。
记忆中,外婆将一大锅的蚕豆煮熟,然后就坐到桌前,悠悠闲闲地一个一个剥去豆皮。剥好的豆子,外婆放在一只大瓷盆里,用擀面杖头儿嘚嘚嘚地舂捣。等盆中的熟豆米儿成了泥糊,外婆就燃起灶火,在锅底倒上一勺猪油。待锅中青烟袅袅,外婆将盆中的豆泥倒入,翻炒,然后加入白糖水,调成浓稠的羹状,蚕豆羹就算制成了。
手捧一碗蚕豆羹,一匙一匙地舀入口中,那种甜美,在我童年的感觉中是无法形容,无与伦比的。
小时候在田野玩耍,有时馋了,如果正好有结英的蚕豆垄,便剥了那豆米儿直接生吃。新鲜的蚕豆米虽有一丝苦涩,但更多的是一种甜滋滋的味道,可解了那一股馋劲儿。
记得剥豆角时,母亲会将小指甲盖般的嫩豆米单独归放,用开水一焯,拌入盐、香醋、麻油,和红椒末,就成了饭桌上父亲品酒时的最爱。
时光荏苒,科技进步。现在,即便是隆冬季节也能吃上新鲜的蚕豆。只是越来越壮硕的蚕豆米儿越来越少了那一股乡野味儿。那遥远的童年时的蚕豆味儿,历久弥新,香浓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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