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毅
杨梅是南方的一味佳果,自古以来便为人们所喜爱。譬如被人们称为“谪仙”的唐代大诗人李白,向以写诗饮酒为乐,对杨梅也是爱之甚深。他曾写有《叙旧赠江阳宰陆调》一诗,诗中有如许数语:“时从府中归,丝管俨成行。但苦隔远道,无由共衔觞。江北荷花开,江南杨梅熟。正好饮酒时,怀贤在心目。”诗人想同老友把酒言欢,却因为路途遥远,未能一聚。好不容易等到荷花开了,杨梅熟了,仿佛有了一个水到渠成的理由,他便马不停蹄地跑去谋一场久别后的重逢。从诗文里我们不难看出,杨梅对于诗人的诱惑之大。
当然,杨梅之爱,不惟李白如此,宋朝那位对吃肉情有独钟的苏学士,见了杨梅也常常迈不动腿。他一生中曾写下许多篇与杨梅有关的诗文,其中最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当属那一句“闽广荔枝,西凉葡萄,未若吴越杨梅”。荔枝谁人不爱?连那“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杨贵妃,尚且在看到运送荔枝的快马后不由得展颜一笑;葡萄谁人不爱?有人称之以“明珠”,有人言其胜“醍醐”,有人说它自上林苑里移栽而来。可是在苏学士眼里,它们统统比不上杨梅。杨梅的不凡,由此可见。
杨梅虽然味美,属于它的时间却很短,通常只有十来天,即便风调雨顺,也不过近月而已。也正因此,每年闻得杨梅将熟的消息,喜食杨梅的远客就早早地订了酒店,从百里甚至千里之外跑来,居于邻近省市的食客就更不用说了,但得闲暇就开车奔着山里而行。以至于杨梅成熟那几日,原本宁静的乡村忽然间就变得喧嚣起来,车水马龙,将道路挤得几欲瘫痪。
好在这喧嚣并不持久。乡间有句谚语,叫作“夏至杨梅满山红,小暑杨梅要出虫”,意思是说,夏至时节,杨梅大熟,站在山坡上望去,到处都是红艳艳的果实,而到了小暑时节,杨梅季接近尾声,果虫便要来啃食杨梅了。大抵时间的车轮行至7月,杨梅就不多见了,树上只剩得几个零星的果子,落在蓊蓊郁郁的树丛中,极不起眼,倒是山里人家的冰箱里,藏着许多——几乎是约定俗成,但凡家里有杨梅树的人,都会在杨梅季结束前,挑最好的杨梅放于冰箱中,待到想吃时用碗盛了来吃。
作为一种水果,杨梅本是解暑的佳品,据旧时的医书记载,杨梅有“开胃生津,消食解暑”的功效。无论是摘了新鲜的杨梅来吃,还是将杨梅冰镇了来吃,又或是取了烧酒浸泡过的杨梅来吃,对于中暑的人而言,其效果比服用解暑药物还好。关于杨梅的医用价值,清代的李渔留有一段掌故。相传李渔十分爱吃杨梅,有一回,他得了重病,医生嘱咐了一大堆事项,其中一条便是“杨梅吃不得”。李渔听完,勃然大怒,痛斥医生是庸医。当时,屋外正巧有卖杨梅的人走过,李渔让妻子去买些来吃,表示吃了杨梅死也心甘。妻子拗不过他,就遂了他的愿。结果,几斤杨梅下肚,李渔的病不治而愈。经此一事,李渔逢人便言杨梅“可以当药”,并夸赞“南方珍果,首及杨梅”。
夏天又湿又热,对于很多人而言,难熬之至,不然古人也不会有“溽暑难消”一说了。进入7月,小暑、大暑接踵而至,一年中最热的时节随之到来,然则有杨梅为伴,消夏成了继踏春之后人们的又一种向往。树上的鲜果虽然不复存在,可人们赶在下市之前将它制成了糖水杨梅、杨梅酒、杨梅汁等饮品,用冰镇一镇,甚是美味。那些被储存在冰箱里的杨梅,更像是习得了驻颜术,连色泽都未曾减退。闲时装一盘来吃,用慈溪人的话说“味道交关赞”。每年盛夏,在高温、高湿的环境下工作或行走,中暑是常有的事,故而会饮酒的人,在饭前都会倒上小半碗杨梅烧酒,酒虽不多,却比服用仁丹、克痢痧都管用。
除了杨梅可作食用,烈日炎炎的午后,杨梅树下微风轻拂,不失为一个避暑的佳处,当然这树非大树不可,因为小树挡不住日光,自然也就取不得阴凉。大树则不同,枝繁叶茂,可供人栖息,无论立于树下还是卧于树梢,都可避开暑意。
有绿叶红梅为伴,不只夏日的晴天是有趣的,雨天也不会让人觉得乏味。每年的六七月,在中国的长江中下游一带,会出现持续的阴雨天气,因此时正逢江南梅子成熟,故名“梅雨”。梅雨时节,“淫雨霏霏,连月不开”,出门甚是不便。一段时间下下来,下得人都要发霉。此时,能让人从溽暑中超脱出来的唯有杨梅。
从冰箱里取一碗杨梅放于桌上,从书架上取一本自己爱看的书捧于手中,然后打开电扇或是空调,眼里是草木虫鱼、春秋演绎,耳边是江南的雨打窗棂、打屋檐,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感觉了。时光慢慢流淌,冰杨梅的凉意一点点在口腔里融解,夏日悠长,不啻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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