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竹生
春之深,田野的麦苗把蓝天白云中的蓝色全部吸收过来,使劲地生长,风吹麦苗翻卷,漫卷而过的波浪比湛蓝的大海里的波浪还要深蓝。
暮春里,我都要在晴好的晌午骑车去乡下,进入麦海之中,看一看麦子泛黄之前的翡翠绿,闻一闻麦苗青春期的麦香味。
这是一种麦苗青葱时期的青涩味。
雨水过后,田野里成片的绿是无数棵麦苗涂绿的。“昨夜一霎雨,天意苏群物。何物最先知,虚庭草争出。”想起唐代诗人孟郊的《春雨后》,我想改动一个字,改草为苗,当然这里专指青青麦苗。惊蛰以后,小麦起身。在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时节,青青麦苗在春风里摇曳,这是青苗呈现给春天抱团的绿意。春分以后,小麦拔节。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时节,麦田里起伏的碧浪是绝胜烟柳的最美春好处。走在麦田边,天之蓝,蓝莹莹,地之绿,绿油油,碧浪轻轻涌动,有一种在海南岛陵水碧海边散步,万里澄澈的喜悦。
早晨的晨雾和朝露给麦苗洗脸打扮,苗仙子披着朝霞万道金光织成的霓裳羽衣贵妃出浴。中午时分,阳光灿烂,把晨雾朝露披盖在麦苗脸上的面纱全部揭开,麦苗大大方方地露出了纯净的孩儿脸,不但散发着晶莹的光泽,还散发着伴随翡翠般麦苗叶上光芒闪耀的阳光弥散的淡雅清香,似草似花,似有似无,信有即有,信无即无。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农夫相信有。阳光下的干爽的清香,带来了媲美森林氧吧的那般纯净新鲜的空气。在这里,有麦苗草原,任何的清新剂,清香剂,化湿器,都不要。到这里来走走,坐坐,慢慢地走,细细地看,轻轻地闻,浅呼吸,深呼吸,把心扉打开,对心肺做一次彻彻底底的清洗。
芒种时,麦子和杏子一样泛黄,烈日蒸空,麦子由青涩时期进入黄金年代,成熟的醇香开始在太阳底下飘散。
这是一种麦子成熟时期的饭香味。
这不是大炉膛子里出来的烧饼的香味,烘焙坊烤箱里出来的面包的香味,沸水冲泡以后的麦片的香味,而是田野上从麦垄里飘出的麦子成熟了还没有粉碎食用的麦香原味。
相比水稻只要三四个月的生长期,小麦的生长孕育好比十月怀胎,差不多300天,历经播种、出苗、分蘖、越冬、返青、起身、拔节、孕穗、抽穗、开花、灌浆、成熟等12个阶段。
历经秋冬春夏,伴随过风霜雪雨。秋风秋雨中落地,看到过雪花飞舞,听到过寒风呼啸,经历过彻骨之寒,也感受过春风扑面,春意盎然,抵抗过暴风骤雨,最后在赤日炎炎中被晒熟。
吸天地之精华,采日月之灵气,小小麦子,拔得头筹。初春仲春暮春,麦苗和柳叶一样轻歌曼舞。麦子吸进了春天里百草的味,闻过了百花的香,一月梅,二月兰,三月桃李,四月杏,五月石榴,六月荷。挨得最近,闻得最多的是油菜花,产生了习相远,性相近的效果。听过春天里百鸟的和鸣,有鸣翠柳的黄鹂,有恰恰啼的娇莺,有深山闻的鹧鸪,也有叫喳喳的喜鹊,这是任何一种农作物都无法享受的。和听音乐产的牛奶,看电影长的牛肉相比,麦子没有这种奢侈的待遇,但是大自然赐予了麦子黄金般的珍爱,充足的阳光一天天地为它镀金,给它从麦秆麦穗到麦粒披上了金色的外衣。
小满以后,小麦粒满,芒种时节,收割小麦。当麦田的南海绿浪翻滚成黄河波涛黄海波涌,陇头大小麦青黄,这个时候的麦香就会随着黄河浪东海波散发。
原味麦香,甜甜淡淡,那些吃着精美面包点心的达人丽人,闻不到,这些人只为面包的原味香味所吸引所喜欢所陶醉。但是农夫闻得到。“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麦客闻得到。对于他们来说,麦香就好比三四月的紫云英、荔枝花,五月的槐花菜花吸引着蜜蜂,他们闻香而至,挥镰割麦。我们闻得到。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小时候在农村,麦黄季节,我们在麦田里闻饱。大太阳炙烤着麦田,饥饿的我们似乎闻到了麦子烘烤的香味,使劲地张开鼻孔闻,张开大口吸。
收割脱粒扬晒,灌进瓮坛,太阳余温尚在的麦香随着热气灌进鼻翼,这好比打开蒸笼,热气腾腾的包子馒头的香味。
麦香真香,在麦少金贵的年代,麦香真可以让我们果腹充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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