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美云
从前读龚自珍的《己亥杂诗》:问我清游何日最,木樨风外等秋潮。忽有故人心上过,乃是虹生与子潇。其中最喜欢的句子便是“忽有故人心上过”。每有读到,总能于不自觉中就恍了神,前尘旧事于记忆里呼啸而来。
后来网络兴起,看到随这句而衍生出许多版本来,像“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已是千重山”,“忽有故人心上过,半是惆怅半是伤”,“忽有故人心上过,甚是海啸扑面来”等,方知喜欢的人竟是如此之多。不过,最喜欢的续句却是某个午后,电脑屏保上静静出现的“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前些日子,在操场值日的间隙里偶然拾得了几个句子“秋天是个奇妙的季节/每一缕风里/都藏着一个忽然想见的人。”发到朋友圈,一会儿,便收到一条留言:说到心坎里了。打开看时,是一位远在河南素未谋面的文友,也是老师,似乎和我一样,也是个中年人。
想到每年的九月开学后,给低年级的孩子们上课,讲到秋天,总是满目满心的喜悦之色,触目处皆是秋的丰收之喜:金色的稻子,雪白的棉花,彩色的果园…….课件配的图自然也是五彩斑斓的,满是收获的希望,这是孩子们送给我的秋天。但是,对于像我这样早已远离故乡农耕生活的中年人来说,熟悉幸福里却又莫名地染上了落寂。
再没有比人至中年更易怀旧,更易多思的了吧。尤其是在秋天这样的季节,许多时候,心底甚至想着,秋天这个季节,应该就是为中年人量身定做的了。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牵着一匹瘦马独自而行的马致远,一定是个中年人;月夜悲吟着“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南唐后主李煜也是一个中年人;还有我们的诗圣杜甫,一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更是写尽世间萧瑟与苍凉。而写出“孤村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的白朴,此时也正急急行走在赶往中年的路上……
没有哪一个季节,能如此容易令人恍神。不过是某个午后,看阳光从窗前渐渐走远。忽然就有了感觉,叶子黄了、落了,一年又这样于静寂里悄悄地即将过去了,没有声音,也没有影子,只是在绿与黄之间,把时间的流逝演绎得无声无息。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那许多次的,我们以为的再平常不过的转身或者挥手作别,最后却都成了一别后的几年又几年,终究是再未相见。就像我们从少年到中年二十几年的时光,还没细细回味,已不见了。
一起不见的,还有许许多多走着走着就散了的人。从前迈开脚步就能去叩开的熟悉的门,现在跋山涉水也未必能见上一面。想到那时似乎也许下过许多以为一定可以实现的心愿:彼此不变,再见依然如昨天。但最后终究是散在了世界的不知道哪个角落里。
打开电脑,顺着“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的句子,竟查到还有下句: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莫明的竟有了释然。是的,秋天到了,冬天近了,春天也不远了。那些在时间的河流里渐渐行远的人,那些在秋的间隙里会忽从心上过的人,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里,同一片蓝天下,同一个日月光辉里,惟愿你我:淋雪白头,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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