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父亲看升旗

■刘峰

趁父亲尚能走动，暑假期间，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陪父亲一趟，去北京天安门广场观看一次升旗仪式，圆他的梦。

父亲今年77岁，他最大的心愿，是在有生之年到北京看升旗，且一年比一年强烈。得知我将陪他去北京的消息，兴奋得失眠几夜，感觉像做梦一样，并且果断地将烟戒了。

出发这天，父亲穿上中山装，佩戴了党徽，两眼放光，精神抖擞。一坐上列车，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说个没完。他讲述着自己的一生，那些听过的、未听过的，让人恍惚如梦。他撸起裤脚，只见上面布满了榆钱叶般大小的伤痕，他指给我看，这个是某年防汛抢险撞上的，那块是当初修水利落下的……只要红旗一插上，冲天干劲就来了。也就是在那时，他在心底埋下了到天安门广场观看升旗梦想的“种子”。

到北京西站时，夜已深。我跟父亲商量，找个宾馆休息吧。父亲摆了摆手，说人肯定多，要排队看升旗，怕睡过了头，再说，也睡不了几个时辰，还是算了吧。父亲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快乐地说道：好不容易到北京，我要好好看一看，好好感受一番，儿子，咱们干脆走向天安门！

当抵达天安门广场入口时，火树银花不夜天，早已人潮涌动。许多人像父亲一样，为了看升旗，彻夜未眠。当看见巍峨耸立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分外庄严的人民大会堂，父亲哽咽了，喉头像有只松鼠在跳，说不出话来。眺望着天安门城楼，他眼里放射出异样的光彩。

崭新的一天开启。随着人潮往天安门广场走，父亲的眼睛一直在凝望着东方。明净的天空开始呈现透明的淡紫色，一切都在孕育着一个神圣的时刻来临。被裹挟在人山人海里，越到升旗仪式临近，当看见人们纷纷举起了手机拍照，父亲显得越激动。他踮着脚，却只能看见森林般的手臂。

正在此刻，仿佛风拂过森林，人群一片潮动。前方有人在喊，升旗仪仗队来啦。父亲焦急，一脸汗水。我灵机一动，蹲了下来，喊道，上来吧，爸！见父亲不动，我拉过他的一条腿，一把将他扛在肩头。父亲在看升旗，我却只能看他。可是我很幸福。

大地在有节奏地微微颤动过后，静默了片刻，随着雄壮的国歌声响起，人潮再次沸腾。我抬头看父亲，看见两行久违的泪水在他脸颊滚滚而下，在映山红一样鲜妍的晨曦里清亮闪光。他的嘴张着，跟着唱国歌，是那样亢奋、那样专注、那样有力。

也在那一刻，我仿佛回到了故乡，回到了父亲背着我上小学在校园操场升国旗的那一刻，回到了在观看露天电影过后走在乡间小路的那一缕皎洁的月光里，回到了每天在村委会门前广场举行升旗仪式的国歌声中……

鲜艳的五星红旗缓缓起来，迎风招展在天安门广场上空。这时，父亲拍拍我的头，示意我放他下来。落地后，一下子紧紧抱住我，颤抖得像一片山乡的枫叶，道了声“谢谢！”幸福的泪水仿佛山泉一样奔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