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春驹
《莲花落》是一部谍战小说,但是其意义不应仅局限在谍战文学的范围内认识。笔者在阅读时经常想到一个更大范围的问题,即现今文学的雅俗关系。在这方面,《莲花落》是值得关注的文本。
大概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起,严肃文学与通俗文学的区划日趋分明。相对而言,严肃文学接受群体小众化,同行和评论家关注较多,大众关注较少。而武侠言情之类通俗文学在社会上大行其道。这种区分有其合理的一面,但负面影响也显而易见。当然,一直有人努力纠偏,追求雅俗融合、曲高和众。最近十余年中,不少优秀的谍战小说已经被接纳到了严肃文学的殿堂。笔者觉得,在融合雅俗方面,徐向林有明确的意识和自觉的追求,取得了显著成效。
《莲花落》的严肃文学属性一目了然。它取材于抗战时期盐阜根据地的战斗历史,表现共产党领导下新四军和人民群众与侵略者殊死搏斗的事迹,弘扬爱国主义、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基调昂扬激越,感人至深。它在叙述故事的同时注重塑造人物形象,主要人物个性鲜明,栩栩如生。刘先旺的质朴、田荷花的聪慧、苍田的凶残奸诈、雄田的冷酷阴骘,都使人印象深刻。特别是“指人译”老克,外表干净斯文,内里大智大勇,带有浓厚的神秘色彩,堪称文学画廊中独具面貌的“这一个”。另外,作品格调高雅、文笔精致优美,也是一大特色。总之,无论思想内容、人物形象还是语言,这部作品都是一般通俗文学无法企及的。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贯穿在五篇小说中的思想。当下许多谍战小说着力创造“超人”式英雄,单枪匹马地完成惊天动地的伟业。《莲花落》却一反这种俗套。作者在创作谈中自陈:“强调对人性的深度观照和鲜明个人色彩的体现,这样写出的谍战英雄似乎更接地气。”这里的胜利都是许多看似平凡的普通人合力创造的。大纵湖边靠水老鸦捉鱼为生的刘先旺,多次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了传递情报的重要任务。身在汪伪军中的陈大富暗中为新四军工作,抗战胜利后却被国民政府冤杀,死后仍背着“汉奸”的恶名。所有这些人都是英雄,他们的共同名字是:人民。这个思想是深刻的,体现了平民情怀,体现了对历史的独到理解。
《莲花落》属于严肃文学,但是作者在写作中却借鉴了通俗文学的笔法,这可能与作者曾多年沉浸于畅销型纪实文学创作有关。它的情节曲折奇妙。如《水龙吟》中借排斧声传递情报、《踏莎行》中明码中暗藏密码,都令人拍案叫绝。作者显然吸取了通俗小说的某些长处。考虑到情节奇诡是优秀谍战小说必备的特质,而非《莲花落》独有,故笔者不宜多谈。这里想强调另外两点,一点是简洁明快的叙述风格。时下不少小说(包括谍战小说),在叙述故事推进的时候,喜欢加上很多描写、说明乃至议论性文字,遣词造句务求奇崛反常,造成篇章繁冗拖沓,增加了理解难度,降低了阅读兴味。《莲花落》则不然。细读作品,可以发现全书叙述文字占了绝大部分篇幅,描写和说明的文字很少。书中没有对室内陈设的详细描写。风景描写都很简单。如《渔家傲》一段:“那天的天空很蓝,白色的云像被用力撕扯开的棉絮,杂乱无章地散落在天幕上。”除了关于故事发生环境如大纵湖、天瓢岛、里下河等必要的说明,也没有其他说明文字。作者让读者把主要精力都放到对事情发展过程的关注上了。笔者还发现,书中每小节一般都很短,不超过二三百字,作者显然是有意为之。减少阅读难度,提高阅读兴趣,优秀的通俗文学作家都是深谙此道的。
另一点是浅易流畅的语言。《莲花落》行文,句式大抵简单,不用冷僻字,毫无累赘啰嗦之弊。如《莲花落》中一段:“韩女士也看着我爷爷,她突然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一个笑的行为,作者不厌其烦地用了三个分句,比一般说话都要浅显。读这样的文字毫不费力。当然,语言并不因浅易而缺少文采。如《水龙吟》一段:“锅里刚放了油和生姜,正噼噼啪啪地热闹着。”“热闹”词性活用,十分传神。
沟通雅与俗的区隔,达到亦雅亦俗、雅俗共赏的境界,是文学值得追求的方向。它给未来的文学敞开了广阔的发展空间。徐向林的《莲花落》在这方面作出了可贵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