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安顺
说来奇怪,即使不在腊月,你看着或想着腊味,不用吃,那味蕾就会赫然生津,口水在口腔里打转。那腊味,挂在阳光和风中,在你视线里,是风景,也是风情,更准确地说是一种乡愁。
母亲是制作腊味的高手,咸猪肉一条条挂在竹竿上,在阳光照耀下流油泛光。而把这味美的腊肉蒸在锅里,热气腾腾,香气缭绕;吃在嘴里,鲜美无以言喻。母亲还腌制咸鱼、腊肠、野兔……都是母亲腌制的腊味,至今让我常常在梦里垂涎欲滴,醒来后,却是空欢喜一场。因为,母亲去世十多年了,那腊味,就像昨天穿肠而过,在我的舌尖上滋润鲜香,好不爽口。在梦里梦外,我感觉有一种游离的情绪,深深席卷我的灵魂,那就是腊味的鲜香萦绕,或者说是腊味的心驰神往。
文友们相约去乡间采风,正值腊月时光,接待的朋友备了一桌好酒好菜,有山里新鲜的山鸡野兔,还有朋友自己家养的老母鸡熬成的鲜美浓汤。我知道,朋友为人真诚,一片好心,想以最高标准,盛情款待我们,把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给我们吃。可是,他却不知道,几位朋友进了他家的小院时,就被那挂在墙上的几串咸猪肉吸引住了目光——那是我记忆里最美的故乡腊味,一眼看上去,立刻就有一种强烈想吃的渴望。
可是,在饭局就要结束时,饭桌上一直没有见到朋友上一盘鲜美的腊猪肉。正在我十分失望时,一位性格直率的朋友突然站起来大声说,把墙上挂着的腊猪肉蒸一盘上来,让我们解解馋吧!大家听了,哄堂大笑,那位乡下的朋友诚惶诚恐地说,乡下土掉渣的东西,怎敢招待贵宾们大驾光临。说着,他便到厨房端出一盘早已蒸好的腊猪肉上来。他还告诉大家,自家吃的,随便吃。那盘中的咸猪肉,厚厚的大块,大家一块块吃在嘴里,十分解馋,一会儿工夫,就像秋风扫落叶般将盘中的腊味消灭干净。
那腊猪肉太鲜美了,有记忆里母亲腌制的味道,流淌在味蕾上的幸福感觉,立刻让我愁肠百结,吃在嘴里的喜悦之情,几乎让我泪花飞溅。那天我想,那腊猪肉,像味蕾上的乡愁,绽放五花肉腌制后的味觉惊喜,让千家万户,在独特的味道里,享受着生活的倍加滋润,感觉到时光美好的似水流年。我记得,我母亲在除夕夜,还要精心制作出腊味合蒸、清蒸腊羊肉、鲜美腊菜……所有的腊味,弥漫着喜庆过年的生活滋味。吃着母亲的腊味,我感觉目光在流动,岁月在生长,那味蕾里的乡愁腊味,在潮涨潮落,在那隐约的记忆里熠熠生辉。我爱母亲腌制的腊味,那是流淌在我血液里的生命情结。我想,以前吃着母亲的腊味,感觉是美滋滋的。现在吃不到了,那种回味,更加缭绕心扉,仿佛有千万条毛毛虫爬满心尖。我在内心说,母爱亲情,燃烧腊味乡情的执迷火焰,如乡愁飘落的记忆,让人魂牵梦绕。
我父亲有位远房堂妹,每年腊月都要给父亲送一份腊月的礼物,不是竹篮里装着的山货,就是腊月腌制的野兔,或者腊鸡腊鸭腊鱼腊肉。父亲告诉我,堂妹早年恋上了父亲,可是最终却没有走到一起。那年月,两人虽然已各自成家立业,可是她对父亲总是念念不忘,尽管一年到头也不来往,但每到腊月,她都表达一下小小的心意。在我记忆里,父亲为此总觉得过意不去,常常在堂妹来的时候,悄悄地躲了出去。然而,当母亲把竹篮里的腊味蒸制出来端上桌子后,孩子们瞬间抢食一空,而父亲没吃一块,脸上笼罩的愁绪,五味杂陈,弥漫着莫名的惆怅。
多少年已经过去,父亲、母亲,还有那位远房的堂姑早已驾鹤西去。可是,那些腊月里的往事,成了我味蕾上的腊味记忆,深藏在我的灵魂深处,在我眉头像潮涨潮落的愁云,那是乡愁一样飘过的日月星光,大河梦幻,长空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