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爱娟
小时候,物质匮乏,能读的书少之又少,偶尔读到意蕴丰富的只字片语都会掩卷长思,等咂摸出味道时,这些语言文字也就深入骨髓,看待旁人旁事竟有些不入俗的感觉了。大人们总笑我痴,说都是读书读傻了。
那是一段像荒原一样的岁月。没有电视,更没有电影,农闲下来的乡下人只能围在萤火般的灯光下打牌、吹牛。所幸的是,就像孟德斯鸠一样,我却把幼年生活中寂寞无聊的光景都换成了阅读带来的巨大享受时刻,真正是“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记忆中,读到的第一部真正的“书”是同学从她在城里当工人的父亲那里偷出来的一部王度庐的武侠小说《铁骑银瓶》。在农村依旧盛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氛围里,我完全被玉娇龙和罗小虎浪漫唯美又不失刺激的缱绻爱情打动了——这才是每一个有思想的人骨子里无法抑制的自由天性!然而,这样让人爱不释卷的书太少了,即便有,也得背着大人打着手电筒趴在被窝里偷偷看。
后来,生活慢慢变好了,还算开明的父母希望我有朝一日能通过读书脱离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宿命,于是我便有了一些可以支配的“闲钱”去镇上的邮局订阅一些“闲书”,《少年文艺》就是陪伴我懵懂岁月的亲密伙伴。在那些“外面”的世界里,我知道了,只有努力使自己足够坚强雄厚,才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那是苦涩而又充实的岁月,没有谁是你精神的导师,我就沿着书籍的吉光片羽穿梭在时代的洪流中。
在那个只有通过上学才能“跳龙门”的年代,家长和老师眼中是看不得孩子读“杂书”的,在老师的一次家访后,我的“悦读”时光就这样彻底结束了。悲伤逆流成河的世界里,脑子里“杂草丛生”,我甚至怀疑未来是否真的如大人们描述的一样有个理想的“乌托邦”。和贫穷纠缠了一辈子的爷爷却意外地成了我灵魂的摆渡人。
那是一个毫无特别的寒假的一天,完成了作业的我又陷入了无际的荒原。开完党员总结表彰会的爷爷回来了,手里拿着与往年不同的奖品——一本简装版的《党史》,顺手递给我说,里面的故事不错,你可以看看。就这样我“走”进了一个战火纷飞、艰苦卓绝、自强求生而又意义非凡的世界。我“跟着”共产党人于1921年从上海辗转到嘉兴南湖的红船,我“经历”了共产党人1927年的土地革命和武装起义,我“目睹”了共产党人8年(现为14年)的惨烈抗战和4年的浴血内战,我更“参与”了共产党人1949年以来如火如荼的全面建设……
我终于明白,所谓的自由、自强和自在,只有如共产党人般用信念和智慧在烈火中锻铸而成。抬头直视爷爷深邃的双眼,我突然就理解了整天被奶奶埋怨、被子女误解的爷爷——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老党员,自家脱贫不光荣,带着村里人一起过上好日子才心安!读史明智,鉴往知来。我的眼前一片光明,出现一条通向美好未来的康庄大道。
再后来,迎来了改革开放后的经济大发展时代,在物质生活水平的快速提高下,对精神生活的追求显得理所当然了。越开越多的书店,满足了我们这辈从贫瘠的土地上走出来的年轻人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追求。没有功利,没有私欲,只想读读历史的演进、崛起和辉煌,还想读读当下的迷茫、抉择和担当。古今中外、文史理哲,在这个兼容并蓄的美好时代,我们可以纵情涵泳。
而今,已是不惑之年,我知道,不管记忆中有还是没有,所有读过的书都已经融进了我的生命。那些对爱的渴望养成了我爱的能力,那些对苦难的超越形成了我坚韧的性格,那些对诱惑中的选择铸成了我决断的习惯。于是,我就成了现在的“我”!
无意中读到鲁巴金的专著,被他的一句话定格了。他说,读书是在别人思想的帮助下,建立起自己的思想。瞬间,如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原来一个人思想的丰盈和灵魂的生动,是因了他青简作伴的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