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琴芳
又到冬天,立冬过后,连续阴雨。忽然就特别想喝暖烘烘的羊汤,想起羊汤,就忽然想到小时候杀猪的场面,是那种请了两位杀猪人,来家里门口杀猪的场面。门口场地上两条长板凳早就用粗粗的麻绳绑好了前后凳腿,准备着。
两个穿着脏衣破衫的杀猪人,这时他们往往是刚从另一家杀完猪过来。俩人简单地看一下周围场地的安排后,便由父亲领着直奔猪圈。这个时候的我往往都是立刻躲堂屋里去,捂上耳朵的。不一会儿便在窗户上看到家里那头养了一年的大白猪被三个人拖拽了出来,最有力量和技巧的杀猪人抓住壮猪两边的前腿和耳朵,父亲在后面拉着猪的尾巴推着走,艰难地到了场地上,再在他们整齐“一二三”的喊号子声中,把肥大的猪用力一抬,“啪”地一下,重重地抬到长凳子上。这时两位杀猪人便变换了姿势,一位按紧猪的头、捏紧猪嘴,并把它的下巴抬高,另一位则整个人都趴在猪身上,固定住它的前半个身子,父亲依旧在最后拉着尾巴,但另一只手和一部分身子也要压在猪身上,不让它动弹。
我在堂屋捂紧耳朵从窗户里看着,就看到一柱鲜红的血“呼啦”一下就砸到了早已准备好的瓷盆里。这时,我便会走出来,但依旧站在他们身后,不敢去正面看。我听着猪喉咙里发出闷闷的呼呼声,看着它在凳子上越来越无力的挣扎着,我知道,它快不行了。
虽然每次都害怕这见血的场面,但一年杀猪的重要日子,却又是极期盼的,那是一个村子里的大事。到那天,邻近的人都会来看热闹,最后分肉的场面更是喜气洋洋,充满着过节的气氛。有猪反抗得厉害时,会挣脱了人满场跑,这时所有看热闹的人,包括女人、孩子、老人便都加入捉猪的队伍,喊成一团、笑成一团。当然,这种失控场面几乎很难遇到,即便偶尔有一次,那么被请来杀猪的人可能就接不到下家的活了。
留在我记忆里的,唯有那惊心动魄的抓猪场面和煮肉后的余香残留,没有一丝丝血腥。
又是冬天,又想起那盏煤油灯。是一盏有着透明玻璃罩的煤油灯。在冬夜,母亲在旁边织着毛衣,我的毛衣。红色的毛线在黄白灯芯的闪烁下映得有些暗。我在煤油灯旁歪歪扭扭地写着作业,父亲则常常走过来看看我,又或者轻声地跟母亲聊几句。我总不用抬头也能清楚地知道,在这盏煤油灯后的黑暗处的动静:有几只老鼠在活动、鸡窝里时不时地传来鸡们还没睡着的轻微“咯咯”声、又或者有时会从羊圈里传来一些低沉的“咩”声——那便是母羊快要生了、还有父亲去猪食桶里用大勺打猪食,喂猪的声音。这么多黑暗中的小可爱、小动静悉悉索索地陪着我,但我从不为气味难闻而烦恼,也不为昏黄灯下看不清楚字而忧心,倒是觉得家里明处暗处的不停歇,好不热闹。等煤油灯暗下去时,父亲会走到桌子前,揭开透明玻璃罩,用剪刀剪去一小段棉线的灯芯,灯火会在那一刻跳跃式地亮出来好多。
这时,我总会顺着灯芯的摇曳,闻到旁边桌子上的瓷盆里冻成一坨的猪头肉发散出来的香味。
夹着各种气味的冬夜煤油灯下,我总是想起。
无论现在冬天怎么不冷,羽绒服羊绒衫穿着、空调暖气轮流开着。但每想到这些,我心却还是无比向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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