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
冬的田野,反倒比秋时多出几分生命的色彩。
红萝卜露了小半截粗壮的身体在外头,张扬着鲜艳的色泽。小叶胡萝卜则矜持了许多,把暗红的块茎紧埋在泥土深处。蚕豆花和红油菜花是此时仅有的会开的花儿。蚕豆花瓣羞赧地蜷缩在一起,有浅浅的粉色,永远只开在大片的蚕豆叶儿的底下,被覆盖,被荫遮。俯看只是成片的绿。红油菜顶着黄黄的小花。花儿并不舒展,试探着开了,零零星星的,似乎不急于如开春后那样火急火燎地绽放。青油菜是懂得韬光养晦的智者,还不想在这个季节有所作为,只默默地把叶片往邻居家延伸。大家都这样想时,青青的油菜便失去了窝距的概念。谁管得了那么多呢?于是,一大片的青油菜铺陈出碧绿的地毯。等到来年三月,定又是满地菜花流黄金。绿葱一排排笔直地挺立着,谁说不是宫廷训练有素的御林军?小葱自由得多,被随意点播在土地的角落,也如佛的千手,葱头唯一,无数葱叶乱举。那一丛佛手瓜(兔儿瓜)藤蔓缠绕着什么支架?原来是一棵小树。佛手瓜不是八月成熟吗?走进细看,还有嫩嫩的小果躲在叶子底下,真有兔嘴一样的外形。这可爱的小果是被八月遗弃的孤儿还是在十二月的寒气里傲时逆生的精灵?这一佛手瓜丛崛起的腰背在高楼夹缝里像踊动着生命的兽脊。
我仿佛看到冬与一个城市的图腾。
城市的图腾是红的萝卜,是青的油菜,是绿的葱叶,是褐的土地,更是一锄一锄开荒的人们。
有人来了,他们放下手里的麻将,关掉聒噪的电视机,他们把目光聚焦于城市里这一小块已征用但尚未被开发的土地。薅去野草,捡走断砖,买来种子……一片荒置几年的宅基地又有了生命的气息。这片土地的老主人也来,也许只因放不下住了几十年的老家。来宅基地转转,种下一点蔬菜,就如同家还在这里。姗姗来迟的人在望地兴叹后,奇迹般地在凿不开的混凝土上填土成田,居然也像模像样,自成体系。他们种下的生命种子正在一个城市的角落悄悄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