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琴芳
孩子有一只小枕头,里面的棉絮也已经被洗得变形变色了。是的,这只枕头已经有十几年了,年龄比孩子还大。
在我的劝说下,今天早上孩子终于下定决心跟它告别了。孩子捧着它左亲右亲,用脸颊整个儿埋在枕头里,良久才抬起头,“我把它带走了,送去楼下的绿色箱子里。”孩子深吸一口气说,“我一定要自己把它送走。”“去吧,让它替你在看不到的地方继续生活着。”我打开门,替孩子下决心,孩子微微一愣,犹豫了一下,还是下楼去了。
到了晚饭,孩子一个人在吃着饭,很慢,我有些生气:“吃快点。发什么愣?”孩子没有应声,头低着,我分明清晰地看到眼泪无声地在孩子的眼睛里漫溢着。我一惊,递过一张纸巾,孩子抬起头,眼睛略微一眨,泪珠儿便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我想小枕头了。”
就一瞬间,我心震动了:日夜陪着孩子的枕头,陪着他长大的枕头,从此以后再见不到了,对孩子的内心来说接受是需要过程的。尽管,我觉得人不应该矫情,经常跟孩子说: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感情,要做个理性的人。但,在这一刻,我还是选择了安慰他:“你把它捐到绿色箱子里,它总会带给一些人温暖的,就像你的很多衣服小了,我们把它们送走一样,有些告别是必须的。”
孩子似懂非懂地扒拉着饭碗,并不作声。“是不是就像以前跟我一起玩大的童年伙伴,一旦分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了?”过了良久,孩子忽然冒了这么一句。
孩子似乎没在等我的答案,转身去了客厅。我其实并不清楚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似乎这是不同类的两件事,但又好像是相同的存在。因为,在我们的生活中每天都在上演着各种告别。比如有“忽闻岸上踏歌声”的温情;比如有“暮婚晨告别,无乃太匆忙”的残酷;又比如有“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永久。这些,我又该怎样去告诉孩子呢?
单说人的一生,便是在不断地告别:从童年、青年、中年到暮年,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是一个个告别的过程,但,每一次的告别又只是用另一种方式把昨日延伸,无法抹去……
童年是有趣的、生机勃勃的。童年的告别,存放在了记忆天河里,像片片彩色的云朵照耀着璀璨的未来。青春就是一首朝阳的赞歌。青春的告别,是需要带着志气的,是要有着恢宏理想,炽热感情的。人到了中年,多了一些从容、淡定与宽宏的度量。中年的告别,是在秋的凝重里,以一颗素裹的心,轻轻地珍藏生命必须阅读的章节,用微笑,聆听岁月拔节的声音。更是“老夫聊发少年狂”“鬓微霜,又何妨”的不服输,中年的告别,是以更高的态度去迎接去欣赏人生最后的交响曲。
走至暮年,那里面有过天真烂漫的童年时代,有过狂热激情不知所措的青春时代,有过人生理想和抱负交集着紧张激烈的中年时期,还有就是暮年的平和、安定、闲适的岁月,都一一汇聚成了色彩斑斓的美丽。暮年的告别,有残酷,是永恒,唯独没有温情。然而,一生的独特、一生的绚丽,一生,足矣。
“所以有些告别,用心了就能永存。”这句话我可以告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