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安顺
童年时,酷暑江南的正午时光,我试着把一只生鲜鸡蛋,放在地面上暴晒。
几分钟后,鸡蛋竟然就熟了。整个小镇街道,行人廖廖,犹如一个硕大无比的炼丹炉——那太阳的火焰,肆虐地舔舐着行人,热浪滔天,排山倒海,真是让人苦不堪言。身体稍微运动,就会挥汗如雨,汗流浃背。正如唐代诗人王毂在《苦热行》所云:“祝融南来鞭火龙,火旗焰焰烧天红。日轮当午凝不去,万国如在洪炉中。”那正午的酷热,比洪水猛兽更加狂躁,肆无忌惮,桀骜不逊。
为躲避酷热,寻求一份清凉,我们常在白昼躲藏在林荫里、浸泡在江湖中、拥挤在老屋下,渴望有凉风吹来,然而那风戛然停止,文风不动。看看树枝与树叶,也是一动不动,着实让人憋闷得心里发慌,呼吸愈加困难。偶尔,也有暴雨降临,老人们却说:“酷暑江南,可是打一暴(雨)热一暴呀,不比秋凉,会打一暴(雨)凉一些的。”我听了,急得满脸通红,感觉下了一场暴雨,就让酷暑的苦难更胜一筹,如火盆子点燃了我们的五脏六腑。
我常在黄昏暴雨后眺望天边悬挂着的彩虹,看田野尽头的芳草如茵,我在挂满水珠的果树下行走,在串串葡萄疯长的长廊里漫步,在田园绿垄上吃着西瓜,还与一群小伙伴下水游泳、摸螺丝、捉泥鳅、赶鸭子……顽皮得热火朝天。我想,那酷暑江南,水乡漫无边际的水是个好东西,像救命稻草一样消暑解热。我白天在水里,晚上睡在码头热了也下水去,更加疯狂时,江水不够凉,便从井里打一桶凉水冲澡,那井水从头到脚地浇了下来,好不爽快,全身透凉。
正午时光,晒得河水也是温热的,让我们无处可躲。我常热得头长脓疱,浑身痱子,脚板也生出了疮来。那时没有电扇,空调更不知道是何物。记得叔叔因急病住进了医院,他高烧,医生想方设法借来一台电扇,给他吹风降温。那是我第一次享受风扇,感觉到无比新奇。记得我的儿子出生时,家里还没有电扇,他热得哇哇直叫。当我买回一台电扇给他吹风时,他呵呵笑了。
酷暑之夜,那个年代是最难熬的。如果无风,那空气也在燃烧,家里的凳子、竹床、门板,竹席……摸上去烫手,甚至芭蕉叶扇的风也是热的。还有蚊子嗡嗡叫着咬人,人们常用谷壳点燃,而且要闷着火焰,只能冒烟,说是熏蚊子,人却被熏得够呛。而我记忆里,每夜入眠,必须母亲打完蚊帐里的蚊子后,不停地给我扇风,口里还轻声地哼着催眠曲,我才能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