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霞
那年我高考后的第三天,就被父母强行推出了家门,理由是,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万一考上了大学,学费生活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即便复读再考也需要缴纳几百元复读费。
第二天,父亲送我去附近的医用器材厂打零工,他领着我进了车间,把我交给了车间主任,扭头便走了。车间主任喊来一位姓丁的代班,让我跟着她干。丁代班上下瞅了我几眼,面无表情地递给我一个塑料篮子,让我去一旁的桌子上取料,取完回到座位上,她给我示范组装了几支,便坐回椅子上托着腮和旁边的工人闲聊。聊一会儿抬头巡视一番,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嘴里骂骂咧咧,嫌这个乱摆产品,骂那个干活太慢。一会儿一位胖女孩下楼买来冰糕,一口一个丁姐叫着,还把一支奶油冰糕递到她嘴边,嘴里含蜜地说:“丁姐,这种冰糕不凉,你尝尝。”丁代班接过冰糕边吃边和那位胖女孩笑谈起来。胖女孩还时不时趴在丁代班耳朵上低语一番,不用听就知道,不知道又说谁坏话呢。
我们这一班有三十位职工,全围坐在一张大案子上干活,我刚开始干,和老职工没法比,虽然我一上午不停地在干,但才挣了两块钱,手指头却被针头扎出血了好几次。我明显感觉到丁代班看我时嘴角露出的一丝丝蔑视,同事中也多有嘲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中午回家吃完饭,我向父母宣布罢工,再也不去上班了。父亲严肃地说,人家工厂根本不添暑期工,是他求四处托人才将我塞进去的,不干不行,怎么的也得干下一月来。
好不容易混成了熟练工,因干活利索有眼力见儿,丁代班对我的态度也柔和了许多。此时父亲却又给我找了工作,让我帮邻居看摊卖衣服。
邻居从事服装批发生意,夏季是淡季,但父亲告诉人家,不需要支付我工资,让我学点儿生意经即可。我每天一早五点就得骑着自行车赶到批发市场,帮邻居出摊、摆货、卖货、送货,偶尔还跟着邻居婶子去外地进货。
临去大学报到前,父母商量后决定,让我自己去大学报到,临行那一晚上,父母和往常一样,气定神闲地吃饭闲聊,一点儿离别的担心都没有。多年后,我问母亲,母亲才给出了答案,原来那年高考完,父母把我推向了社会,经过两个多月的闯荡,发现我不是书呆子,适应能力超强。母亲说,女儿如此能干,外出千里读书,她不再担心了。父亲笑着说,“嗯,咱家姑娘,要是路上遇到骗子了,谁骗谁还不一定呢。”
原来,这才是父母将我逼出安乐窝闯荡江湖的真正理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