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剑云
晚饭后,我和女儿在大运河边散步。空气中混杂着这个季节特有的气味:小麦丰收的气息和栀子花香。女儿突然停下脚步对我说:“爸爸,我们回老家看看爷爷,采一些栀子花吧!”嗯,自从女儿上了一年级,我换了新的单位,今年又因为疫情,似乎有段时间没有回去了。
说回就回,开车,沿着新的机场路。空气中熟悉的气味愈来愈浓郁,我降下车窗,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女儿指着道路两侧的波光问我:“爸爸,怎么这边有湖?”我笑着:“那是田,割了麦子,放了水,快要插稻秧了!”中途打了个电话给父亲,女儿兴奋地在电话里喊道:“爷爷,我们马上到家了!”父亲只简单回答:“哦!”前方陵口镇,拐弯,进村。
村里黑漆漆的,稀稀拉拉的有几户灯光,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声。汽车大灯照在路上,雪白的一片,池塘、田里的蛙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各种虫鸣声。女儿突然背了首诗:“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我欣慰地说:“意境很对,季节不对哦!”女儿撇撇嘴。
把车停在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水泥路上。我走在前面,开着手机电筒,灯光一前一后晃着,女儿牵着我的衣角跟在后面。
远远地,看见一扇门开着,屋里的灯光划开了一道黑暗,父亲就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一点红亮在一闪一闪。感觉到有人走近,他踩灭烟蒂,站起身来,仔细辨析着从黑暗中走近的我们。
我叫了声父亲。女儿大声喊着爷爷冲过去,父亲急忙抱起她:“苗苗又长高了,爷爷都抱不动了!”然后回头对我说:“怎么这么晚回来,早知道我就准备点蔬菜让你带上去。”我答道:“苗苗说要回来看爷爷,再摘点栀子花!”父亲:“哦!”进入屋内,眼睛有点不适应突来的亮光,眯着眼看了下挂在东面墙壁上母亲的照片。到今年暑假,母亲已经离世八个年头了。
我递了支烟给父亲,他接过去,一边拉开抽屉找塑料袋,一边慢腾腾地说:“农村人居环境整治,我把天井外面的菜园子改造了下。对了,今年的竹笋让人带上去,你吃过了吗?”“吃过了,很不错,是菜园子旁边小竹林里的?”“嗯!”“还有些鸽子蛋今天也带去!”母亲离世前,父亲已经在坯屋上养起了鸽子。母亲生病的那几年,她常常坐在菜园子旁的小竹林边,望着天空,看鸽子自由地飞翔。这些鸽子陪伴着母亲走过最后的日子,也成了日后父亲静坐交流倾述的对象。
父亲拿着塑料袋,对女儿说:“走,苗苗,去摘栀子花。”夜晚的栀子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一团团、一簇簇,摇曳着,绽放着。我站在一旁看着爷孙俩,一个打着手电,一个小心翼翼地摘着花骨朵。“苗苗,你见过萤火虫吗?”“没有。”“萤火虫好多年不见了,近些年又有了,下次爷爷抓一些放在玻璃瓶里带去给你!”我急忙接过话:“不用,我和苗苗会回来看的。”父亲回头看了我一眼,“嗯”了一声,依稀能见到他脸上洋溢着笑容。女儿一只手打着手电,一只手挥舞驱赶着蚊虫:“爷爷,你这是让我囊萤映雪吗?”父亲开心地笑了:“小朋友知道的还不少啊!”我和女儿约定周末晚间再回来听蛙声、听虫鸣、看萤火虫,女儿欢呼雀跃:“好哦好哦,听取蛙声一片!”
九点,我们准备回城。父亲执意要送我们上车。我不同意,依然领着女儿一前一后走进了黑夜。父亲站在门口的灯光下挥手:“开慢点,下次回来提前通知我。”我回望一眼,突然想起朱自清先生的《背影》,鼻子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