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

■梅子

近来忙于琐事，我已经有些日子没去园子了。难得今天有空，想着去园子里收拾收拾。这园子啊，早几年妈妈在世时，都是她老人家亲自动手打理的。到园子里一看，果然，花坛里冒出了不少杂草；墙角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一层树叶，有两盆月季长得高大茂盛，该修剪了。正想着该从哪儿下手，一阵微风吹过，我忽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亲切又熟悉的清香，心里一阵惊喜，栀子花开了吗？快步来到那棵妈妈亲手栽的，如今已很高大的栀子树下，抬头寻去，果然，是栀子花开了！

栀子花开，一朵，二朵，三朵，清纯洁白，点缀在翠绿的枝叶间，更显出她的高洁优雅。凑近了一闻，亲切的、淡雅的香啊，瞬间就充盈了我的身心。我的心，也刹那间飘向了那童年的时光，那些盛开在童年时光的花儿们呀……

听妈妈说，这棵栀子树是她从西门外练湖埂的集市上买回来的。那时，村里只有一户人家有棵瘦弱的栀子花树，开的花儿不多，主人家宝贝得很，从来都不怎么舍得给邻居。妈妈决定要买棵栀子花树回家，自己栽。在那缺衣少食，人人为温饱奔忙的年代，刚强的妈妈依然保有一颗爱花爱美之心！

栽下这棵栀子树三年后，高龄的妈妈突然又怀上了我，我这个最小的丫头，和栀子花树一起成了妈妈最宠爱的宝贝！当我记事时，栀子花树已经栽了五六年了，花开时节，满树洁白的花，像天使，像繁星闪烁。那醉人的香，在整个村子里流淌，远远就能闻到。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人们忙着填饱肚子，哪里顾得上欣赏花花草草啊。可每当我家的栀子花开时，村子里不少人都喜欢在我家留连忘返。饭点的时候，常常有左邻右舍的婶婶、嫂子们端了饭碗来我家门口闲聊，说是沾些香气；那些大小姑娘家，更是怯怯羞羞地结伴来看花。妈妈呢，总是热情地招呼她们，笑嘻嘻地你一朵她一朵地给她们送花。而我，也在一年年栀子花开的喜悦与幸福中渐渐长大！

在我还上小学时，我们整个村子里就只有两棵栀子花树，一棵月月红。因为稀罕，小小的人儿每年都盼着花期快快到来！

盼呀盼，清明过了，谷雨啦，该有花芽儿啦；立夏了，花苞儿小满了吧；芒种，梅子要熟啦，栀子花儿香啦！

终于，满树的绿叶中，绽放出第一朵洁白的栀子花，在闷热的初夏里，散发出沁人心肺的清香，幽幽，绵绵……

好想摘下这第一朵的欢喜……

    不过，不行！

妈妈立下了规矩：每年开的第一朵栀子花不许摘。妈妈说，栀子花有灵性，摘了第一朵花，树会气死的。所以我们家每年的第一朵栀子花都不摘，任由它在枝头慢慢黄去。

随着这第一朵花蕾绽开，很快，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没多久，小小的天井就成了花的海洋。这时候，妈妈欢喜的脸上也洋溢着醉人的香。拿出小小竹篮，早晨摘一篮子，傍晚又是一篮子，妈妈将花花们送给左邻右舍。看，女孩子们的小辫上开花了，姑嫂们的衣襟上有花香了。而其中有个小女孩，扎两个羊角辫，羊角辫上一边戴一朵花，满眼的欢快和骄傲，那就是我啦！

很快，天热了，栀子花期也慢慢过了，要冲凉了。妈妈在栀子花树下支个长木盆，两边房门一关，天井就成了天然洗澡间了。傍晚时分，当一天的忙碌和燥热过去了，妈妈就会带我洗澡啦。放好水，妈妈先进澡盆，然后抱我进去，先撩把温水拍在我胸口，一边拍一边让我一起跟她念：

摸摸肚皮拍拍心，一年到头不生病！

小丫头，不生病，一年到头不生病！

洗完澡，在春凳上躺下，看着满天的繁星。我缠着妈妈讲故事，妈妈给我讲牛郎织女，讲孟姜女万喜良……

好多年后，我依然看到有个小女孩，躺在星空下，依着妈妈的怀抱，妈妈手中的扇子摇啊摇，小女孩用手指指着天上的星星，叽叽喳喳：

妈妈，妈妈，牛郎织女，是哪颗星？那颗么？这颗么？那扁担两头挑的是一双儿女么？还有呀，孟姜女怎么哭倒了长城？妈妈，妈妈……

每每想起这个情景，心中总是暖暖的，又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