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小东
四月，人间最美的时节，此时，春已深，风候正暖。
趁着天清地明，抛却案头杂事，偕小女，约友人，一路逐风，辗转来到郊外一好去处。在恣意的舒展与欢畅中，只觉先前的宅家时光，辜负了如水般的悠悠岁月，虚度了过隙般的漫漫芳华。
天上薄云漫布，阳光不能朗照，却也迎合今日行程。一路施施而行，少了燥热阳光的炙烤，享受吹面不寒之风，昨夜宿雨初干，枝头鸟雀呼晴，真是情愿一直浸泡在此时的光阴里了。
这是新开发的一片旅游区，因为广告投入尚未启动，加之天气不够明朗，故游人寥寥，只有我等一行人。少了喧嚣，没有拥挤，这恰恰成了我们独有的天地，不见接踵摩肩，不见车水马龙，只有安闲自在。
友人们兴致盎然，一路赏春一路留影。男人们觅得巨石几块，纷纷攀爬腾跃，傲立顶峰，挺胸收腹，敛气凝神，做指点江山状；女人们寻得春花数朵，个个巧笑嫣然，眼波流转，倚枝回首，蔷薇细嗅，做古典美人态。寂寥的景区如宁静的水面投入了石子而欢腾起来，男人的英姿与湖面野鸭齐飞，女人的丝巾共林间落英一色。生活本就该如此生龙活虎，热气腾腾。我自觉今日衣着臃肿，不宜拍照，恐坏了友人兴致；亦想，难得踏青，不喜太过喧嚣，便于众人之外悄然独行。不过，倒也自得其乐，静心处，细看湖畔花树宛然，远处群山依稀，深叹现世美好。
小女已近豆蔻年华，正如现今街头诸多少男少女一般，喜欢音乐与非主流。一路上，小女塞着耳机，独享音乐与安闲，偶尔露出鬼脸自拍几张。蓦地就想起小女年幼时节，每次出行，紧抓我的食指，依偎在身侧，几乎不离我半步。现如今，已经如初长成的燕子一般，独自探索这个世界了。一时间思绪万千，唤小女来前，欲挽其手臂，共享亲子时光。孰料，小女却倏地弹开，略略不满。原是觉得自己长大了，羞于与我挽手而行了。一时间，失落与伤感袭上心头，想起了扬子慨叹子女成长的话：在东方似是晨曦初露，再回身，已是大地明亮。时光倏忽，星移斗转，当初与我温馨相依的晨曦，已转瞬即逝了，追，也无从追起。不禁悲哀地想，从何时开始，女儿就已经与我渐行渐远了呢？
阳光泄出云端，一时间，山河浩荡，万千光明洒向人间处处。而我却发现，原来我独立于世人之外，一个人，无声无息，无惊无扰，踽踽独行。年迈的母亲固守家乡老屋，无法跟上我行走的脚步；曾经荷锄于晨昏，为子女开辟清平世界的父亲，也早已经走出了时间，走入了洪荒；昔日故友，亦散作漂萍，不知游踪何处；血亲子女，也终有一日挣离窠臼，去引吭试啼……身边一批又一批的新人与旧人，更迭往复，即便他们曾惊艳了我的时光，或是温柔了我某一段岁月，但，在生命的逆旅中，也只能伴我一程，更多的人生路，还需要一个人走。
年少时曾惊叹于屋后的青苇，隔夜便已盈尺，现如今发觉，那远远抵不过瞬变的人生。多少人鲜衣怒马走天边，转眼便已是鹤发苍颜，多少人曾蜜意浓情誓不变，到头来却劳燕分飞两离散。
春风十里，一路行来，看远山绵延得放纵洒脱，看碧草铺展得自在坦荡，多少人曾在这恋恋红尘中与我们策马同行，而转瞬间，又各自消遁于人海茫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征逐，纵有再多推杯换盏、诩诩欢笑的朋友，但，无数个午夜梦回之际，你又会落在谁的眉间，谁又会驻足你的心头？
时光果真易逝，不觉已是日光微曛，一行人尽兴而归，相互告别与叮嘱，期待着下次同行。下车之际，女儿先行，习惯性地转身扶我。触摸到女儿温热的手心，看友人们热烈的笑颜，心中又升腾起温柔与美好。这世间，纵使鲸波万里，纵使我们终归要一苇以航，但，仍可珍惜这无数美好的片段，尽享水波温柔，阳光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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