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蓉
阳台上的仙人球快开花了。那布满芒刺的身躯上,伸出三根可爱的手指,约五六寸长,碧绿挺拔,上面长满褐色的茸毛。手指的顶端长出三个小小的、粉嫩的花苞,那粉似棉布,柔柔的、软软的。想着,素日里,纵棱突兀,满身带刺的仙人球,也有娇弱柔软的一面,心陡地温暖而柔和。
仙人掌科的植物,不管阴晴雨雪,还是盆中的土干涸贫瘠,它都默默忍受,傲然挺立。一朝绽放,那份柔软直戳心底深处。如我心直口快的婆婆,她外表强悍,相处久了,却发现她心地真的很善良。
公公在外地工作,一年只回来一次,婆婆是家中长媳,上有老人,下有需要照顾的弟弟妹妹,纵是日子繁琐清苦,也从无半句怨言。单薄的身躯扛起所有的重担,成了家中的顶梁柱。生活的风霜雪雨把婆婆历练得坚韧无比。她不温柔,不体贴,走路如风,性格如火。婆婆文化水平不高,白日,她四处打零工,像个男人似的拼命干活。夜阑人静之时,她静坐床前,在昏黄的灯下缝补衣衫,纳鞋底,纳到三更半夜那是常有的事。第二日,朝霞还未升起,婆婆又风风火火起身,生火做饭,打扫庭院,待一切收拾完毕,才狼吞虎咽扒几口饭,匆匆出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或烹煮菜肴,或河畔洗衣,或拔草施肥,随处可见她躬身劳作的身影。
先生是婆婆唯一的孩子。上小学时,由于年龄小个子不高,身子瘦弱,常受班上大男孩的欺负。一次,与他同桌的小林要抄他作业,他不让,小林就用铅笔尖戳他的胳膊,放学后又拦住不让他回家,先生急了,俩人纠打在一起。结果,嘴角破了,书包带子也断了。
辛劳了一天的婆婆,回家见此情形,怒火中烧,不问缘由,脱下鞋,劈头盖脸地揍儿子。揍完后,看着儿子委屈的哭泣,再看看他脸上身上的淤青,婆婆的心更苦更疼。坚强的她,抹干眼泪,拉着儿子到小林家论理,林家人仗着人多,欺负婆婆孤身一人又带着孩子,先发制人,指着婆婆控告先生先欺负他家孩子。婆婆气得直哆嗦,粗着嗓门大喊:“大家来评评理,到底是谁欺负了谁?我儿子要不对,我回家教育,但谁要是欺负了他,我这辈子跟他没完......”
先生说,那时的婆婆,头发凌乱,双眼通红,像暴怒的狮子,护着自己的犊子。婆婆坐在人家门槛上,足足闹了大半个时辰,整个小巷的人都听见婆婆高亢尖利的喊叫。最后,邻人好言相劝,那人家讪讪地陪笑道歉,婆婆才罢休。此后,婆婆得了个绰号“带刺的”。
时隔不久,婆婆中午回家,见小林在小食摊上买馒头,一问才知,他父母去邻镇打工,早出晚归,他中午就吃馒头。婆婆二话不说,拉着小林回家吃饭,小林不好意思,婆婆就笑着说,那事过去了,只要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学。熟悉婆婆的人都说,别看她外表凶,得理不饶人,内心可软着了。
第一次见婆婆,觉得她霸道固执,还爱唠叨。婚后,我很少去婆婆家。母亲劝我,看人不要光看表面,试着走近,也许会收获最深的情,最真的爱。我不以为然地撇嘴,依然不愿过多亲近她。
我生孩子那年,婆婆特地搬来与我同住,衣不解带地伺候我坐月子,不让我操半分心。我身体虚,胃口差,她就换着花样煲汤。平日,先生上班,婆婆除了带孩子,还要买菜做饭,洗衣拖地。看着婆婆日益憔悴的面容,两鬓渐生的白发,我由衷地感激她。
婆婆也常“碎碎念”。哎呀,你煮的粥快溢出锅了?今天风大,孩子的衣服怎么穿这么少?快去拿件外套!你怎么又感冒了,发烧不?这些事有我,你快去休息。说着说着,亲自上阵,忙如陀螺。
“你怎么还不去睡?看看几点了?别玩手机了,伤眼睛,自己颈椎不好,还不注意,明天我给你炖猪蹄。”来我家小住的婆婆,见我正捧着手机,瞥了我一眼,表情严肃,语气不满。
“就睡,就睡。”我忙应着。看着婆婆的背影,我笑了,这么多年,我适应了婆婆的强硬,也懂得了婆婆的柔软,我的婆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强势的表面下,藏着一颗柔软的心,装着满满的爱,就像满身带刺的仙人球,守护着家庭,呵护着我们。
我们享受着“刀子嘴”里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