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宝军
“菱池如镜净无波,白点花稀青角多。时唱一声新水调,谩人道是采菱歌。”白居易的《采菱歌》,诗中有歌,景中有人。说的是初秋时节,姑娘们坐在椭圆形的木盆里,荡漾在菱塘里,她们挽起袖口,一边用纤纤素手采菱,一边唱着时新的小调。问一声姑娘,唱的是什么歌?唱的是采菱歌。可想而知,采菱的景致多么柔美、舒畅。
家乡水网密布,河沟交错,这里鱼蟹肥美,菱藕成片。炎热盛夏,白晶晶的菱花犹如颗颗明珠点缀在菱塘之中,微风吹来,片片翠色欲滴的菱叶随波飘浮,碧绿清幽,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娴静,温婉,娇羞不语,宛如水乡豆蔻年华的少女。
“立秋至,菱上市”。夏末秋初,是故乡忙碌的采菱季节。
故乡的菱塘零零散散,登高远眺,像一幅幅大大小小的水墨画,蛰卧于田边村头。大的上百亩,小的半亩多。相约而来的邻家姑娘、小媳妇们身着绿衣红裙,头戴斗笠,手提竹篮,随船起身,小船在悠扬轻快的《采红菱》声中缓缓来到菱塘。到达目的地,采菱女在木船船头横铺跳板,她们分别在两侧平衡蹲下,提起水淋淋的菱盘,左右转动,玉手轻轻一掐,一个个的菱角就被采撷下来了。
儿时的我,经常和要好的“光屁股”打听采菱女的行踪,一旦知道采菱的地方,便游河过去,抢先尝个鲜。
记得有一年夏天,姐和队里的村姑们在离家不远的庄北湖采菱,我们匆匆游了过去。姐见到我们这群馋鬼,忙从船舱里抓起一把菱角塞到我们手上,我们欢天喜地地游回岸边。刚出水的菱角,鲜嫩、清甜,剥去外壳丢进嘴里,脆生生、凉津津、甜滋滋的,如饮甘醇。
“一根线,通到泥家店,开白花,结丫杈。”故乡不仅有脍炙人口的菱角谜语,而且还有岳飞抗金以菱角充饥的传说。
建炎三年(1129年),岳飞升任通泰镇抚史时,在河沟纵横,于貌似“八卦阵”的垎岸水槽里和完颜宗弼所率金兵摆开了战场。经过数日鏖战,粮草耗尽,后方一时难以补给,将士们饥渴难耐,只好以菱角充饥,与顽敌奋勇作战,最终取得了胜利。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们这里曾发生过因采菱千里姻缘一线牵的爱情故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佳话。
上海插队知青梅的妹妹粉貌美如花。有一年夏天,粉来看姐姐,姐妹俩到码头洗衣服时,见河边不远处浮着一滩菱盘,好奇极了,粉顺手折来一根树枝,想把河里的菱盘拨过来看看结菱没有,不料,脚一滑,连人带棒跌入河中,粉两手朝上扑了几下,不见人影。梅见状慌了手脚,不知所措。正在这千钧一发的节骨眼上,忽然听到“砰”的一声,河对岸有位英俊小伙子迅速游来,粉得救了。上岸的粉和明,眼神交错,脉脉含情,心有灵犀。从此粉和明“得呀得妹有心,得呀得郎有情,就好像两角菱,从来不分离呀”,牵手成家。
菱角不仅是一道美食,还是历代文人墨客吟诗作画的好题材。单说写过《采菱曲》的诗人,就有王融、梁武帝、鲍照等。陆游的《夜归诗》:“今年寒到江乡早,未及中秋见雁飞。八十老翁顽似铁,三更风雨采菱归。”这首诗大致意思是,陆翁八十高龄时,曾亲自划船采过菱角,而且半夜才归。可见他采菱的兴致是多么高。即便采不到菱角,单是享受清风徐来,湖光美色的景致,也足以养心怡神了。
看来,陆翁竟与儿时的我们心意相通,对于美食、美景、采菱的乐趣岂能辜负。
眼下,又到了采菱季节,我们不再为食不果腹而去采菱。开阔的水面上,绿盘翩跹中,水乡人的深情眷念,仿佛一首曼妙的水上田园曲,飘荡在故乡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