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小勤
十年前每逢珥陵镇上集日，我就看见镇大桥东旁侧，有补锅人设摊补锅，人们习惯管补锅师傅叫补锅佬。
早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们村上就有补锅佬，而且和我是一个生产队的，我初中辍学就参加生产队劳动，便和补锅佬在一起，所以对补锅佬略知一二。补锅佬排行老三，十五岁学手艺，三年学补锅徒满，师傅就购置一副补锅担子送给他，从此补锅佬单身独闯江湖，做起了真正的补锅佬生意。他每天挑着补锅担子，外出走街串巷游乡转村补锅。每天挑着担子转悠要走一二十里路，每进一个村庄都要沿巷吆喝：“补锅了，补锅了！”补锅生意好时也能挣个五六块。
那年那月农村家家户户都烧大灶头，每天一日三餐要用锅烧饭炒菜，锅常年用易破，农村人注重节约，锅破了舍不得摔掉，必定补起来。只要看到补锅佬进村，都会把破锅破碗破脸盆拿到一处集中地，补锅佬拿上一件件验看，张家补锅多少钱，李家补碗盆多少钱，并做上记号一一交代清楚，然后准备起火架炉，每到一处，村中老人小孩围着补锅佬看热闹。此时的补锅佬不慌不忙做他的准备工作，一切就绪，生火开炉，把碎锅铁敲成块放进铸造小炉里火化。只见补锅佬左手拉风箱，右手抓铁钳，钳头夹一小铁勺，拇指般大小，在铸造炉内不时地翻动，火候一到马上动手补锅。这时的补锅佬手脚麻利地把锅放在三角架上，斜着面朝自己，左手拿皮条，右手拿着钳着的小铁勺，左手在锅上，右手在锅底托着一块小圆布，上有草木灰，要一勺一勺地往锅洞处补，每补一个补丁都要用布条去托压，洞补好后还要用小榔头敲敲刮刮，查看正常后用潮石灰抹一下，补丁处算是成功了。别看补锅佬学的是讨饭手艺，吃的是讨饭活，但没有技术和人缘就混不到饭吃。补锅佬手艺好，待人厚道，不斤斤计较，生意就好做，破锅破碗破盆他都要能拿得起来补，别人就会把活让给他做，其他过路补锅佬就别想有生意做。但补锅佬也有行规，那就是你先进村起火开炉筹集就绪已在忙，后进村的补锅佬看见你在工作，他就会主动卸下担子帮你的忙，从来不分认识不认识，所做的生意钱平分，互不后悔谦让，顶多走时说上一句后会有期，算是礼尽了。
在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那年代，补锅佬行当也被挤进五匠之中，凡是手艺人都会被三级领导严格控制，外出做手艺一律要请假批准，否则作外流处理，严重的抓回，轻者罚工分，与生产队劳动力一视同仁。手艺人外出时身上要有三级证明，同时也要与生产队签订合同方可放行，收入三分归己七分靠工分。那时我在生产队当记工员，补锅佬每外出几天回来都会悄悄地告诉我这几天在外的行情，我也曾偷偷地跟他外流几天，帮他挑补锅担子，亲身转过几天，尝过补锅佬苦和累的滋味，一天走多少路不说，光是进村从吆喝开始到补锅结束都要好几个小时，常常是饿着肚皮补锅，舌干肚饿，有好心人看我们可怜也会端上一碗粥或冷水，大方的人家也会端上饭菜给我们填饥。当然我们也不白吃，会在生意上扣除手续费，也算是公平交易。由于补锅时与黑灰（锅底灰）打交道，常弄得手脸脏兮兮的。补锅佬喜欢一口酒，吃酒吐真言，说今天除交队外还落到几元钱，经常收到几斤粮食，有时还收到布票粮票（无钱补锅可以用物抵）。补锅佬在我们队里就显得较富有。那时在生产队劳动整天看不见一分钱，整天就是埋头苦干活挣工分。那年代当干部的、在厂职工和手艺人生活得较好，纯农户就苦了。所以那时的劳动力都想脱离劳动生产，手艺人在当时实在太诱人了。
如今时代变迁改革，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补锅佬这行当大都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销声匿迹，现在偶尔看见市面上招摇过市的补锅佬都已年逾古稀，后继无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