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俊豪
回想童年的时候,常会感到月光下的在夏夜永远是美妙的。
暑热散了,星星出来了,柔和的月光散满着大地,父母忙完了一天的活计,替我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裤,端着板凳,拿着既可驱蚊又可扇风的芭蕉扇,带着我到村西面约百米远的一个叫“八九山”的山坡上乘凉。
这个名叫“八九山”的山坡,高出地面约三、四米,足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南面地势较高,树木葱郁;北面地势平坦,绿草如茵。这里历来是村民们夏夜纳凉的理想场所。每年从“芒种”到“立秋”两个多月的暑热天里,只要天不下雨,东邻西舍的村民们都会端着凳子,带着自己的孩子到这里来聚会,这儿一簇,那儿一堆,三、五个,七、八个,十几个坐在一起聊天。家事、村事、国家大事,海阔天空什么都聊。当聊到新四军在贺甲、延陵等地的战斗中歼灭了大批日伪军取得胜利的捷报时,乘凉的人听了个个笑逐颜开,拍手称快。天空星月也是常聊的话题。月牙儿挂在西天或大半圆的月亮从东方升起,人们就会说明天该是初几、十几了。看银河转了方向就说“银河南北,家家种荞麦”或“银河东西,家家做寒衣”,看到月亮周围有光圈了,就说明天要刮风了,“月晕而风,础润而雨”嘛。
我家对门有个叫庄大毛的大爷(绰号“扇子”),当过私塾老师,肚子里货色不少,常给孩子们讲故事,很多小孩都喜欢围坐在他身边。一天,他指着头顶的天空说:“看见银河边的那三颗星么?中间一颗大些,两边小些,排成一条直线。”我们说看见了,他说那叫“灯草星”。又指着南边天空说,那边三颗星也是中间大两头小,不过中间的那颗有点红,它们不是排成一条直线,有点弯,像扁担,看见了么?我们说看见了。他说那叫“扁担星”。什么叫“灯草星”,什么叫“扁担星”?他说有个故事:从前一户人家有个晚娘,一天她要把一担灯草和一担石头挑到河西很远的地方去。晚娘偏心,让自己生的儿子挑灯草,让前娘生的儿子挑石头,哪知银河上风大,灯草被风刮飞,小儿子不得不一次次停下担子回头捡灯草,所以到现在还没有离开河边。大儿子呢,石头虽重,风却吹不动,他“嗨哧嗨哧”地走个不停,脸都累红了,走了很远,快要到目的地啦!讲到这里,庄大爷停了下来,端起自己随身带来的紫砂小茶壶,喝了一口茶,然后总结似地说:“人不能偏心呀,天老爷是公平的。”他有时指着月亮问我们:“看见月这里有棵树吗?”我们仔细看着,果然有棵树,树下还似乎有个人影儿,他说那人叫吴刚,于是他又滔滔不绝地讲起吴刚伐桂的故事来,我们听得入了迷。他每晚常这样给我们讲故事,什么“嫦娥奔月”啦、“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啦……高深莫测的夜空竟是个神话世界。有些故事到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
庄大爷不仅爱讲故事,有时还喜欢给大家对对子,我们也很爱听,什么“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啦,什么“鱼游浅水胸垂地,虎上高山面对天”啦,什么“雪压竹枝头垂地,风翻荷叶背朝天”啦……我们听了赞叹不已。不过他说出一对绝对把大家难住了,那上联是:“三味寺前三座塔,塔、塔、塔”据说有人想对“五台山上五层楼”。自然很妙。但接下来是楼、楼、楼、楼、楼,岂不多了两个“楼”字,不成对了。如果只用三个“楼”字,又跟前面的“五”字不对称了,所以直到他讲的时候还没有能对出来的。
在人们乘凉谈笑间,有时会听到由远而近的胡琴声,拉的是《梅花三弄》。一对盲人夫妇走来了。有人就会让开板凳,招呼他们坐下。盲人夫妇主动拉唱一段,然后由大家点唱,什么《孟姜女》、锡剧《梁山伯祝英台》片断、《八仙歌》等,唱完后各人给几分钱,盲人继续拉着《梅花三弄》往前面走。这个山坡上还有不少堆纳凉的人群呢.
夜深了,也凉透了,庄大爷便说“月光移数尺,方知夜已深”,该睡觉了,明天大家还要上学呢!这时我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八九山”回家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