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快报讯(记者 陈曦 / 文 牛华新 / 摄)1935 年 7 月生,江苏无锡人。1955 年 9 月就读于北京大学新闻专业,后进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研究班学习,1962 年毕业后,到南京大学政治系(后更名哲学系)任教。曾任系党总支副书记、副系主任、副教授、教授。1982 年 11 月调至江苏省委工作,历任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省委常委、省委党校校长、江苏省社会科学联合会主席、江苏省社科院院长、江苏省政协副主席等职。
83 岁的胡福明尽管有些眼力不济,但还是坚持每天 " 听 " 新闻。他说,作为理论工作者必须与时俱进。
进门处即是书桌,一角摞着《人民日报》《求是》杂志等,旁边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已被翻得卷边。人来人往的客厅就是他的书房,每天早晨吃过饭后,他都会坐在这里读书、读文件。
如果他自己能够选择,在南大教书始终是放在第一位的。可是,40 年前,他以一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挑战了时代,时代很自然地也就选择了他,省委常委、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省委党校校长、省社科院院长、省政协副主席,他被卷进了时代的洪流中。
5 月 24 日,在南京马鞍山路的寓所内,83 岁的胡福明对现代快报记者说,哲学家不能停止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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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看不了书,是胡福明现在最大的痛苦。书桌上有本没拆封的《21 世纪资本论》,他一直很想看一看,可那么厚厚一本,没人能给他读。
他说,年轻时候常常读书到深夜,后来忙于公务无暇读书,现在有时间,眼睛却又不行了,真是极大的遗憾。
无锡贫苦农家出身的胡福明,属于典型的读书改变命运。初中毕业后,没钱上高中,在家种了半年田,直到 1952 年 2 月考取无锡师范春季班,三年费用全免。学校伙食好,一天可以吃两顿干的,最让他兴奋的是,教室里有电灯," 晚上能在灯光下读书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我拼命地读书。"
师范毕业后,表现优异的他没去当小学老师,而是分配到江苏省总工会干部学校工作。农村青年一步跨进了省城,可半年里他没去过一次中山陵、明孝陵,唯一一次出远门,是清明节带学生去雨花台凭吊烈士。学校晚上放电影,他也一次没看过,每天下了班就是读书," 看政治,看历史 "。
1955 年春夏之交,政务院号召机关青年知识分子报考大学,具有高中同等学力的都可以报名。胡福明也报了,可他心里其实很矛盾," 母亲和妹妹种地,我每月 30 多块钱的工资,家里也很需要的。可我又想上大学。"
干脆下定决心:要么不读,要读就读最好的大学,考不上就继续工作。于是三个志愿全填北大——第一志愿北大中文系,第二志愿北大历史系,第三志愿北大哲学系。结果他以第一志愿被北大录取。那一年全国有 1 万人报考北大中文系,录取了 200 人。
当时北大中文系有两个方向:汉语言文学专业和新闻专业,想当作家的胡福明选了新闻,因为 " 从事新闻工作可以帮助我接触和了解社会 "。但他很快就发现,观察和了解社会需要科学的世界观、方法论,于是选修了不少哲学课程。
毕业时,同学都被分配到中央和省市媒体工作,胡福明却被选送到人民大学哲学系读研究生。" 中央要求培养一批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为此要从应届生中选送有志学习的人继续深造。老师认为我喜欢哲学,又坐得住,适合去读书。" 学校挑了两个毕业生,一个是胡福明,另一个是后来任中央党校副校长的杨春贵。
研究生读完,人大找他谈了 6 次话,希望他留校,他却自己做主来到南京大学," 没办法,那时我爱人在无锡,她不可能调到北京,那我就去南京,南京离无锡近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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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 年 10 月," 四人帮 " 粉碎,举国欢腾。南大哲学系老师胡福明也和同事们一起喝酒庆祝,认为这是中国的第二次解放。与许多在 " 文革 " 中经受磨难的人一样,胡福明认为 " 四人帮 " 垮台了,束缚这个国家发展的一系列枷锁自然会被打破。然而,1977 年 2 月," 两个凡是 " 出来了,拨乱反正变得寸步难行。
" 我意识到,如果不打破‘两个凡是’的思想枷锁,全国人民拨乱反正的期盼就不可能实现。" 出于理论工作者的责任感,胡福明下定决心,要针对 " 两个凡是 " 写一篇文章。
在当时的大背景下,批判 " 两个凡是 " 错误,不能直抒胸臆,这是胡福明面临的难题。" ‘两个凡是’是两报一刊社论提出来的,你能公开叫板两报一刊社论吗?我就想了个办法,给它找一个替身。这个替身就是林彪的‘天才论’‘巅峰论’‘句句是真理’。它们本质上都是唯心主义的先验论。"
" 批判唯心主义先验论,就要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论。" 在阅读《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第二条时,胡福明豁然开朗找到了写作的突破口。1977 年 7 月,经过一个月的写作,完成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的初稿。9 月,把稿子寄给了《光明日报》。
随后这篇文章经过多人参与、数易其稿,文章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为题,先在中央党校的内部刊物《理论动态》发表,第二天,也就是在 1978 年 5 月 11 日,刊登在《光明日报》头版。新华社当天向全国发通稿,《人民日报》《解放军报》次日转载,迅速在全国掀起了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
一篇文章改变历史,这是作为一个学者很骄傲的事情。胡福明认为,这是他应该也是必须去做的。
" 我看出了‘两个凡是’的错误和荒谬之处,作为一个理论工作者,我也有能力批驳这样的错误观点,我只是实事求是地写出来而已。更何况,我是一名共产党员,如果我没有发现‘两个凡是’的错误,我不去批驳可以理解。可发现了‘两个凡是’的反马克思主义本质而不去批判,我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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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 年 11 月,胡福明离开南大,调任江苏省委宣传部副部长,之后又先后担任过江苏省委常委、江苏省委党校校长、江苏省社会科学联合会主席、江苏省社科院院长、江苏省政协副主席,可以说是身居高位。但是尽管行政工作繁忙,他还是不忘学术研究。
进入 1990 年代后,他积极倡导、研究社会主义现代化问题。短短几年,就取得了一批重要的学术成果。他主编的《中国现代化历史进程》《苏南现代化研究》《中国现代化丛书》,以及他领衔合著的《苏南现代化》先后出版。这些论著深受学术界的好评。
如今,耄耋之年的胡福明尽管有些眼力不济,但他每天还要坚持 " 听 " 两三个小时的电视,了解国内外时事新闻。报刊上的一些重要文章,还会让小他两岁的妻子念给他听。
" 一个理论工作者要与时俱进,思考任何问题都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不能动摇。" 胡福明说。
他烟瘾极大,这段时间因为血糖高需在医院挂水,可还是要抽烟。在接受现代快报记者采访的两个小时里,烟缸已垒起半缸烟蒂,几乎是一根接着一根,他说每天两盒烟还嫌不够," 控制不住,不是不怕死,是怕不能思考。"
长久以来,"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 的问题始终萦绕在他的脑中。40 年后的今天,在实践中总结出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正不断被举世瞩目的发展实践所证明,胡福明对此感到十分振奋。" 中国历史大踏步前进,中国社会大发展,人民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了。这是客观事实,辉煌的成就举世瞩目。"
" 现在出国旅游的人很多。如果我跑得动的话,也早就出国旅游去了,可是眼睛看不清楚,腿脚也不方便,所以犹豫不决。我想到大海上看一看,特别是想到农村去走一走,看看新农村。"
对话
我喜欢令狐冲
读品:您看哪方面的书比较多?
胡福明:过去看的面广,看了不少历史书。中国史我看得更多的是原著,司马迁的《史记》,班固的《汉书》,但唐朝之后就没再读了,没时间读。基本都是在大学期间还有在党校工作期间读的。
读品:读历史对哲学研究有帮助吗?
胡福明:非常有帮助。哲学是什么?哲学是自然、社会科学一般规律的总结,不懂历史就不懂社会发展规律。历史无非是社会的历史,所谓了解历史,就是充分了解社会的发展变化。
读品:也看小说吗?
胡福明:我喜欢金庸的武侠小说,《笑傲江湖》《鹿鼎记》我都看过。我喜欢令狐冲,他比较正派,不断被打压、被愚弄、遭到背叛,但他总用好心去揣度别人,结果往往上当受骗。
读品:读书看报之外还做什么?
胡福明:看电视。一些好的,我经常拿出来重看。反正我蛮喜欢看谍战片的,《潜伏》《悬崖》《伪装者》我都看过。《风筝》也很好,反映了斗争的复杂性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故事性不强的我不看,《琅琊榜》我也很喜欢。
读品:现在的年轻人不太关心政治,而是比较关心民生问题。
胡福明:我认为很自然,民生问题——工资问题、教育问题、房子问题、养孩子问题,对你们来说都是个人问题,但从国家和政党来说,这是政治。人民的需要,这就是历史所需要解决的问题。
读品:今年恰逢马克思诞辰 200 周年,青年人如何更好地与马克思建立精神上的联系?
胡福明:多读几本马克思主义的原著,同时也要深入广大人民的实践。掌握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方法论,掌握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我以为是今后一切工作者的思想武器、理论武器。这对无论从事哪一门科学研究,都是很有益的。包括你将来从事社会活动,做社会工作也好,做政府工作也好,做党的工作也好,都是很重要的。
读品:听说出版社正在出您的全集。
胡福明:我哪有什么全集啊,我没有多少作品,一篇文章也不是我一个人写的,我是主要作者,但集中了许多同志的智慧。
(编辑 蒋翠翠 张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