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伟林
九月的一天，我的同桌秦先生一老早打电话给我，请我马上过来，他像一个病人似的，语气沉重而悲凉，我一下懵了，在我感觉中，他是个很开朗的人，他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我二话没说，直接赶往他的店铺。很快，我明白了事情的缘由经过，以下就是秦先生在当天夜里遇到的奇事。
睡梦中，我非常难受，喉咙里像堵着块棉絮，自己只是一个劲儿地抽泣。梦里，我依稀记得有一位同学挽扶着我，着急地叫唤其他同学：“小秦咋了？他说不出话来了，怎么办呢？”同学们也纷纷围拢过来。“听说他妈妈来了，妈妈和姐姐正在操场上哭成一团。”另一位同学使劲摇我，“有什么话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点。”我两眼婆娑，泪雨如下，就是感觉嗓子痛，无法言语，便抓起笔在纸上写道：“妈妈，你走了三十二年，为什么还要回来”。我心里却在想，妈妈，你是像当年一样年轻漂亮，还是像我们老师一样白发苍苍？这么多年，你才来寻找你的儿子，我是怨你还是爱你啊，妈妈！
我的哭泣声惊醒了妻子，她一边打开台灯，一边轻问我：“到底怎么回事，你竟哭成这样子，把枕巾都哭湿，哪儿难受呢？你从来没有这样，你醒醒，太吓人了！”这时，我渐渐从梦中苏醒，可双眼仍充满泪水，自己还是禁不住地哽咽。抽了几口香烟，一会儿，心情平复了许多，我说：“三十二年了，我都快做爷爷了。”妻子一头雾水、呆在那儿，突然，她哈哈笑道：“什么三十二年、什么做爷爷，这不是好事么？”我说：“三十二年啦，妈妈今夜又回来看我了，我还是在想她呀。”这时，妻子才恍然大悟——哦，想老娘了。天已蒙蒙亮，妻子催促我今天就下乡上坟，“快中秋了，去祷告下老母亲。”“嗯。”我郑重地点点头。
在我记忆中，妈妈身体不好，一直吃药不断。三十二年前，我还是少年，有一天，妈妈要到镇江大医院去看病，临走时，她脸色苍白，几乎没有力气说话，只是和蔼地看着我，摸摸我脸蛋、翻翻我衣领。可没几天，当自己还在小学堂上课时，我被家人急乎乎地接走，说是妈妈快不行了。啊？！那一刻，我头脑一片空白，心脏怦怦地剧跳。再见妈妈时，她身上插满了管子，白色的绷带已将她的头和脸包扎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含着泪水的眼睛，她吃力地朝我眨眨眼睛，似有千言万语在嘴里却无法说出口，我惊恐不安地看着妈妈，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想不到，这就是永别，从此以后，母子阴阳相隔！
三十多岁的妈妈是多么年轻，可就是在万物复苏的春天里，她带着对我无限的留恋和思念轻轻地走了，在那些时光，我精神恍惚，伤心欲绝，放学时，我背着书包总要走过一段路经过村东的坟岗，看看妈妈。在我心中，妈妈真的未走，她漂亮而和蔼的笑容常在烂漫盛开的油菜花丛中笑。
三十二年前，妈妈离开我时，家里也经历了巨大的变故，我一下成了没人管的孤儿，但我始终无法忘记妈妈临终时那双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睛，高中毕业后，我一个人走出穷苦的山村到丹阳城里打工，依靠点积蓄、再背点债务，我开始涉足商海，经过多年打拼，如今自己不但在城里扎稳了根，而且生意红火、日子红火。三十二年来，我经历了不少风雨、诱惑和磨难，然而，每想到妈妈那双寄我以无尽希望的眼睛，我就为之一振，我对自己说，妈，我不会让你操心，我要好好地活着。
每年的清明，我都会带着全家来为妈妈扫墓，拔草、垒土、焚纸……今天，乡野秋风凄凉，秋虫唧唧地叫着，坟岗杂草丛生，一排排翠竹长得实在高、实在密，几乎难以看到妈妈的坟墓，我只好跪在不远处烧纸，嘴里喃喃着：“妈，我来看你了，你在那里还好吗？想儿啦，三十二年了，想不到，你的孙子都马上要结婚了，要是你在，该多高兴……”说着说着，我这个大男人又像小孩一样呜啦呜啦地哭了，一如三十二年前的那个令人伤心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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