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 嵘
除夕年糕汤
以前,年夜饭的菜肴是农家一年中最为丰盛的。年夜饭的压轴节目是年糕汤。除夕的年糕汤异乎寻常,煮年糕片的汤水,是烧煮红毛雄鸡溢出的鲜美汁卤,鸡油在汤液表面溢着油花。盛上桌的一碗碗年糕汤散发着鸡汁卤特有的诱人浓香,夹带着年糕的醇厚馨香和青菜的清香。
除夕吃的年糕,通常会在晚稻米之外掺入“桂花糯米”,比普通年糕软糯。制作时,负责舂米粉团的人都舍得花力气,将米粉团在捣臼里再三捶打,制成的年糕比平日所吃的滑溜得多,却“滑”而不“硬”;年糕用模板印出来后,不像平时那样用菜刀随意切片,而是手捏年糕条,在箍桶师傅用的平刨上推切得厚薄划一。
用来作作料的青菜也不是寻常品种,而是乡间“炒菜不放油,菜自身会溢油”的“盆子油菜”,为了让除夕的年糕汤更加鲜美,农家会在除夕前个把月,特意去挑选一畦背风向阳的山地,播下菜种,喂足肥水,精心栽培……
除夕的年糕汤,常常在亲近的左邻右舍间相互传送。大人们用大碗盛好了一碗碗年糕汤,让孩子们用红漆提桶装了,一户人家一碗去分送,因提桶只有放一只碗的空间,小孩子要来来回回地跑好几次。鲜美的除夕年糕汤,寄寓着人们美好的愿望,按当年人们的吉言:吃过除夕汤年糕(高),生活就会年年高。
当年团年饭
上世纪70年代,我从一名“知青”被调入化工厂内当学徒工。当时我高兴极了,因为终于实现了梦寐以求的愿望。
那时候,整个化工厂不到300人。一个简陋的职工食堂,青砖青瓦,用砖和石板砌成20多张石桌凳,每顿200多人就餐。由于化工生产的特殊性,每天24小时开5顿饭。炊事班有十多名炊事员。厨房内4座大水锅,每个锅都砌了两尺多高的水泥圆墙,也就是说只有锅底是铁的。加煤时要到下面一层,从4个加煤孔用大铁铲铲入。蒸好的甑子饭要4个大汉用抬杠抬,凭饭票用杆秤称给每个职工,随便你打多少。大圆木桶米汤两个炊事员抬来,随便舀。另有两口锅炒菜。不能离开岗位的40多名职工由炊事员送饭,一人挑菜和汤,两人抬一个甑子,到岗位较集中的点上,由职工自由打饭、选菜,一般都有两三个菜。我们用一个大搪瓷碗,既盛饭又装菜,吃完了喝半碗米汤或清汤。
每到要过年时,食堂外的墙壁上,就会张贴出一份长长的明细账,将伙食团一年来的收支情况详详细细地列出来,接受职工监督。因为食堂的原则是为职工服务,要求不赔不赚,所以一般情况下钱数是持平的,但每年都要剩余数百斤粮食。厂里就由工会出上几千元,举办一次团年饭为大家团年。因为化工生产讲究连续平稳的生产工艺,一年365天都三班倒,不停产,腊月二十六、七在就餐当天上白班的工人就晚上吃,其余的大多数职工中午吃。每人预领一张餐票,凑齐8张餐票就可端出一桌团年菜饭。菜是当时较讲究的“九大碗”,由于伙食团的碗筷极为有限,所以都是职工自备。一些汤菜,如香碗、酥肉、炖汤什么的,我们就用平时的洗脸盆盛。一桌配4斤米的饭,也用洗脸盆装。酒是由喝酒的老工人自己掏腰包,购食堂免票的烂红苕干酒,每斤7毛钱。关键是不需要出商业票,所以极受欢迎。中午开饭时,食堂内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二十多张石桌不够,有的就搬到工段、寝室,甚至院坝中。平时在不同车间、部门、上下班时间错开的人,无论是厂长、书记、股长、主任,还是一般化工操作工、维修工、后勤、门卫人员,大家共同举杯,互致问候,说些吉祥话语,气氛十分浓烈。平时不认识的人,借此机会互相认识了。认识的加深了印象,联络了感情。大家有说有笑,一大碗白酒一人一口轮流着喝,个个吃得津津有味。连平时一些不苟言笑、表情严肃的领导,也和大家一起轮流喝酒举箸,开些不分雅俗的玩笑,一下子拉近了领导和普通职工的距离。这顿午餐往往要吃到一两点钟,有少数桌没吃完的,各自端走,晚上接着干。
每年的团圆饭,成了领导和职工、职工和职工之间的沟通会,情感加深了,平时的小小摩擦也没了,大家都为了增产增收而共同努力。团年的上午,厂里还会表彰一批先进生产(工作)者,发张奖状和5元奖金。厂工会也适时发一份过年的礼物:或一斤咸猪肉、或一斤黄豆半斤白糖、或两斤梨子、柑橘等。然后大家在相互祝福中,带着礼品回家。
时光流逝,当年的工厂早已不复存在。每到过年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全厂职工一起吃团年饭的场面,那是多么温馨和美好的记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