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麦克尤恩的小说《赎罪》由三部分组成,时间跨度有六十年之久。第一阶段是1935年的英国乡下田园时期,热爱写作的女主人公布里奥妮·塔利斯,一个庄园主的13岁的小女儿聪慧且想象力丰富,在一个炎热的夏日,她亲眼目睹了姐姐塞西莉亚在管家儿子罗比的面前,脱下衣裙跃入水池的画面,其后她又偷偷地私拆了罗比写个妇姻的情书,被期间的直向粗俗的内容所震动。直到一晚,她看见姐姐和罗比交缠在一起的身影,误以为罗比强暴了塞西莉亚,恰巧当晚表姐罗拉遭人强暴,布里奥妮就认定了罗比是这起事故的罪犯,最终导致罗比入狱。第二阶段是1940年的二战期间,罗比和塞西莉亚公布了跨越阶级的恋情,为了洗刷耻辱罗比毅然从军,塞西莉亚也随之入伍。在残酷的战火中,二人相继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布里奥妮也随之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中,无法赎罪。第三阶段也就是小说最后的20页,布里奥妮自述了她对赎罪和自我救赎的感受。
把故事沿时间轴剥开,主要是以下三个部分。
一、感情与嫉妒。在少女时期,布里奥妮是很有写作天赋的姑娘,她想象力丰富且文笔流畅简洁,小说的开篇作者就讲到布里奥妮在两天内一气呵成了一个剧本。在寂静的英国乡间田园生活中,她与父母感情疏离,与姐姐缺乏沟通,与她做伴的只有文字和夏日庄园里斑驳的光影,因此她只能默默畅想书写自己脑海中的乐园。但现实情况是十九世纪三十年的英国,等级观念依然深深地存在于人们的脑海中,布里奥妮就是这样一个深受该观念影响的姑娘。但她的内心是矛盾的,她一方面通过书写让自己畅游在自由的世界,另一方面她也认同着这样的价值观:一切事物都必须井然有序。另一方面,少女时期的布里奥妮内心充满了压抑与克制,在她的剧本中她否定非常规且带有阶级色彩,但在现实生活中却又对管家的儿子罗比暗生情愫。所以当她看见姐姐在罗比面前跃入水池又近乎赤裸地站在他面前,偷看罗比写给姐姐炙热而又露骨的情书,撞见他们二人在图书室的激情。内心的深处激发起一种无意识的情感:是嫉妒是深深的撼动。她的自我意识不断膨胀,潜意识中产生了报复的想法,虽然她已经明白了“她所知道的一切,未必都是真实的,尤其是眼睛看到的一切未必都是真实的”。所以,布里奥妮选择充当姐姐的保护者,“非要揭开他虚伪的面纱”,“哪怕塞西莉亚没有任何感激的表示”。当表姐罗拉被强暴,她立刻指认了罗比为犯人。
二、理智与内疚。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布里奥妮逐渐意识到了自己当初因为冲动和幼稚所带来的最终影响是什么。进入青年时期的她一直为此感到内疚和惶恐。从此展开了她的漫长赎罪之旅。在战地医院期间,布里奥妮的赎罪生活真正拉开帷幕。这时,布里奥妮正在有了觉醒和对当年所发生事情有了正确的认识。成年的她沉默寡言,常常深夜独自一人坐在打字机前,用文字来完成她的赎罪。这期间她还无数次跟塞西莉亚写信祈求原谅,但都没有得到任何答复。良心的谴责鞭挞着她,无奈之下,她只能通过在医院勤劳的工作麻痹自己的神经。她以为只要努力工作,照顾病患伤员来救死扶伤就可以减轻负罪感,然而这些并不能太多的减轻布里奥妮的痛苦。她想赎罪但却无能为力,这是布里奥妮的第一次赎罪也是自我救赎。
三、现实与想象。老年的布里奥妮已经77岁高龄并且成功蜕变成为一名成功的小说家。她花尽一生精力写出《赎罪》,其目的是为了通过写作的方式帮自己赎罪,因为在书中她通过书写塞西莉亚和罗比的团聚生活来让自己减轻痛苦。时间如匆匆流水,故事也尘埃落定,纵然她有强烈的愿望,但无法赎回既成的罪孽。
《赎罪》的故事结构,自带张力与震撼。作者伊恩·麦克尤恩擅长以细腻、犀利而又疏冷的文笔勾绘现代人内在的种种不安和恐惧,积极探讨暴力、死亡、爱欲和善恶的问题。这部作品也是这样。
伊恩·麦克尤恩的小说创作受到英国著名女性小说家简·奥斯汀的影响,麦克尤恩在接受采访时称《赎罪》为“我的奥斯汀小说”,他表示,十年来一直想写—部小说,向前辈简·奥斯汀致敬。在构思的时候,《诺桑觉寺》中的女人公凯瑟琳·莫兰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故在小说的开篇便引用了节选自简·奥斯汀的《诺桑觉寺》的卷首语。在叙述风格上面,奥斯汀被认为是近代英国文学史上第一个将“自由间接引语”运用得娴熟的人,而麦克尤恩在其作品中也大量运用了自由间接引语。奥斯汀小说的一个主题是阶级和爱情。《赎罪》也是关于来自不同阶级的年轻人之间的爱情,只是结局不像奥斯汀小说中那样圆满。
作为二战后出生的一代,麦克尤恩对战争倾注了许多情感,在他的笔下,战争总是故事情节中非常重要的叙事成分,《赎罪》的创作也不例外。小说中有关敦刻尔克大撤退的战争场面真实而震撼人心,恐怕要归功于他父亲的影响和他自己辛勤的调研工作。麦克尤恩说,很多退役军人不愿意提及战争的经历,可他的父亲却从来没有这样的顾忌或恐惧。从少年时开始,一直到倾心聆听的中年时止,麦克尤恩不厌其烦地听父亲述说他的双腿如何被德军坦克上的机枪击中,随后如何和一个双臂受伤的同伴,协同驾驶一辆军用摩托跑到敦刻尔克海边,直到最终被撤离。当然还有他随后在利物浦奥德黑医院治疗六个月的故事,比如倒霉的烧伤病员总是四肢严严实实地被绑在温敷袋里,口渴难忍,痛苦不堪;不论多么坚强的士兵听到护士的喊声时也不禁胆寒,以及护士试图撕掉他大腿上的弹片时,他如何在痛苦中诅咒骂人等。麦克尤恩很享受父亲的故事,因此他能驾轻就熟地把这些真实的情节放在《赎罪》中,可当他尽情地利用作家手中自由之笔时,“在虚构和史实之间,他感到了强烈的责任感”,“那是一种对战争一代所受痛苦的尊重,因为他们是被时代从平和安静的生活卷入了令人恐怖的梦魇之中”。不过,作为历史小说作家,麦克尤恩和其他作家一样不喜欢依赖历史档案、回忆录或亲历者的描述去创作,但是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麦克尤恩通过想象在历史事件和虚构叙事之间获得了完美的平衡,并消解了“敦刻尔克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