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傍晚,我伫立在窗前,凝望着下班的人们,回想起自己童年时候,和左邻右舍一起,挤在弄堂里吃风凉夜饭的场景,那真是别有一番风趣。
吃风凉夜饭的习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居住在弄堂里的人们谁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很早很早以前,邻里间相互频繁交往、沟通,自然而然形成这种不是亲戚胜似亲戚的融洽关系,一直传承至今。
盛夏季节,在烈日灼烤下,弄堂里两旁的风火墙和石板路上,散发出来的热气,似开水锅里喷出来的蒸气烫得灼人。
每当骄阳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悠悠地下沉到远处的山后时,弄堂内两边的人家,几乎都会全家出动,个个拿着盛水的家伙:端脸盆的、拎提桶的、还有小孩子握着水枪,一齐把冷水浇泼在墙壁上、路上,为吃风凉夜饭的场地提前做好准备。
随着水分的蒸发,残留的太阳热能渐渐被挥发,人们浴后,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搬出了一张张或圆或方的小桌子,摆在自家门口。桌子四周放着竹椅、小板凳,桌上的三、四只碗或碟里盛着小菜,有的桌上还放着一大锅大麦粥。家家户户围着桌子,享受着吃风凉夜饭的乐趣。酒瘾十足的朋友,啜着烈性的白酒,细嚼慢咽地吃着小菜,显得自得其乐;懒得烧夜饭的光棍汉,三口两口地扒着中午剩下的冷饭头,也吃得津津有味;嘴馋的先生,像觅食的鱼儿似的,在别人家桌子间串来串去游荡,寻找自己对胃口的小菜,尝一口,还幽默地吐出一句:今天的味道不错”。主人家倒是落落大方,巴望别人来自家的餐桌上光顾。孩子们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跳下凳子,一溜烟地走了……吃得快一点的人家,整理好餐桌后,就呼朋唤友地聚在一起,手执式样各异的扇子,不紧不慢地扇着,既赶蚊子、又送清凉,天南地北地聊着耳闻目睹的市井轶事;喜欢清静的人,独自睡在躺椅上,怡然自得地哼着柔软的小调,那抑扬顿挫、婉约清亮的声音在深巷中飘荡;光线朦胧的路灯下,象棋爱好者聚精会神地在对弈厮杀,全不顾蚊虫的叮咬。围观的棋迷们,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要议沦一番,有时为一只卒子是否过河,也要争论得面红耳赤;“卖夜点心啦!”在深巷处还不停地传来馄饨担小贩隐约的吆喝声。
此时,这里也成了孩子们玩乐的小天地:几个女孩子约伴在造房子,一种在六块青石板上单脚腾跳的游戏;男孩子手持木制的刀枪在追追杀杀,全不顾刚才浴后洗去的臭汗重新钻出来;文静一点的小孩偎依在爷爷、奶奶的怀里,一边嚼着炒蚕豆,一边竖着耳朵听那不知传承了多少代的鬼怪故事……皎洁的月光渐渐地从风火墙上下移,弄堂上空原有闪烁的星星也慢慢隐去,一阵阵弄堂风吹得大家身上凉丝丝时,大人们才拖儿拽女,带着浓浓睡意,恋恋不舍地离开这个清凉世界。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居住条件的改善,这种千年传承吃风凉夜饭的习俗,已经成了梦境中美好的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