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太阳,奔放着呢,七八点钟,便晃着刺眼灼热的光。
母亲从地里回来了,裤腿被露水打得湿透。她挑一担竹篮,一篮是菜,一篮是瓜……青皮泛着白霜的冬瓜,橙黄扁胖的南瓜,青绿滚圆的瓠瓜,深绿细长的黄瓜,还有几只鲜红透亮的番茄点缀其中。随意地装在竹篮上,朴实憨厚又艳丽多彩,像哪位画家留下的一副静物油画,美得让人爱怜。
母亲从篮里掏出两只白皮的香瓜,正是城里人叫做伊丽莎白的品种!那一刻,惊喜和幸福满村子飞起来。来不及去皮,用刀剖开,一股子香扑面而来,吮一口稀溜溜的籽,那个甜啊……菜地里我一天也去几次,哪棵瓜待熟我了如指掌,却不知母亲把香瓜种在哪个旮旯里。定是怕我等不到瓜熟吧。
午后,蝉鸣伴着毒辣辣的日光,一切更觉安静了。窗外会飘来“换梨子了!”的叫卖声,声音苍老粗重,对我却是那样的甜美。我会缠着母亲拿稻谷换梨子,母亲不骂我,只是叹口气说:家里米还不够吃呢。”一年夏,我集了一蛇皮袋蝉蜕,拿到镇上卖了两块钱。我揣着能自作主张的钱在街上快乐的飞奔。心想着买文具,却在一堆黄灿灿的梨子面前走不动了。忍不住买了一个梨,清甜爽脆啊。吃完了,又买一个。对钱的珍爱终于抵不上对清甜爽脆的不舍。我站在梨摊钱,买一个吃一个,不知不觉,把两元钱吃完了。那个甜蜜的夏天啊,刻在记忆的深处。
怀念拆迁的老家。屋旁有茂密的树林,还有一湾碧波的池塘。门前的菜园子去了春的青涩,张扬起生命的激情。冬瓜、南瓜在田埂上与杂草为伴,攀开藤,瓜已成胖娃娃般大了。
丝瓜呢,袅娜得很。它弯曲柔软的脚,只需一根绳,便把叶子铺得层层叠叠,把黄花开得热闹灿烂。藤长得远了,高高地攀在屋檐下、电线上,三五一簇地挂了细长纤巧的瓜。也摘不到了,看着它荡悠悠一夏吧。黄瓜精巧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挂满了架子。夏日的傍晚,瓜架下摆着小方桌,喝一碗大麦粥,就一碟糖腌黄瓜或是丝瓜毛豆。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那样的日子,跟陶渊明的田园生活差不离吧。
如今,倒是喜欢黄瓜了,因为它淡,只有淡才久远吧。它淡淡地甜,是阅尽沧桑却保初心的心胸。它淡淡的香,是举世皆浊唯独清的姿态。酷暑的日头下,咬一口黄瓜,满嘴的清香滋润。是了,唯有它才是盛夏里中意的瓜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