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白鹿原》初问世时我就读过，前段时间陈忠实先生仙逝，我又重读了《白鹿原》，再次为作品的厚重所折服。
可以说，白鹿原》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国长篇小说创作的重要代表，即使把它放在整个20世纪中国文学的长河里考量，乃至摆在当代世界小说创作的大视野里考察，它也称得上独具匠心、独树一帜。
马克思、恩格斯曾对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给予高度评价，说他的作品汇集了“法国社会的全部历史”，读者从作品中学到的东西，“要比从当时所有职业的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要多。”陈忠实引用巴尔扎克的话“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作为《白鹿原》全书的导言开篇，由此我们不难理解作者的用心，这部历经数年而成的大书，确实是作者的“填棺作枕”之作，也确可称得起是“史诗性”的作品。
首先，我们从背景、故事、人物形象的层面来品评《白鹿原》。
小说所呈现的时间跨度，从清末至新中国成立约半个多世纪一段特定历史。这段历史，有农民起义、军阀混战、国共合作、八年抗战等，堪称血泪交流、慷慨悲歌、跌宕起伏。
小说的故事，以白鹿原上白、鹿两家两代人的人生变故为核心，展现了白鹿原上众多人物的人生故事，生老病死、起落变化、悲喜交替，如同一幅连绵不断的人生长轴画卷。
小说塑造了白嘉轩、鹿子霖、朱先生、鹿三、田福贤、白孝文、白灵、鹿兆鹏、鹿兆海、黑娃、田小娥等许多有眼有鼻、有声有息、有血有肉的不同层次、不同经历、不同个性的典型人物形象。
限于篇幅，这里仅举两个人为例，简单分析一下人物形象。
小说对白嘉轩、鹿子霖两个主要人物的刻画着墨最多。从身份来说，白嘉轩是世袭的族长，传统意义上白鹿原乡民的家族性领袖；从处事来说，不管是先前的革命、闹农协、军阀混战，还是后来的国共反目、抗击日寇、共产党当权，他都泰然处之；从性格来说，他耿直、倔强、守旧，是个很“硬”的人物。可这个永远腰杆挺直的族长，还是被土匪打折了腰，后半身驼着背努力仰望新的世界。鹿子霖，正好是白嘉轩的对照，他是动荡的时局里白鹿原的“乡约”，是白鹿原乡民的地方政府性头儿；他功利、世故、虚伪，虽然是乡约但很“软”，骨子里流淌着勺勺客的血”。时移世易，最后，鹿子霖落魄变疯，冻死于柴房。
其次，我们从物象、寓意、结构艺术的层面来探究《白鹿原》。
小说中反复出现的祠堂、戏台和学校，是值得认真解读的。
祠堂，是白鹿原乡民供奉祖宗牌位和仁义牌匾的神圣殿堂，里面承载着仁义村的传统精神，承载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礼教，也承载着祖先的寄托和后辈们光宗耀祖的愿望。在祠堂里，白嘉轩、白孝文以及白孝武都曾以族长的身份惩治奸男淫女和接受认祖归宗仪式。祠堂，是家族权力的大厦，也是中国封建社会的传统象征。
戏台，本来只是一个演戏的舞台，但在白鹿原已经不是一个娱乐场所了。小说中，动荡的时局里，白鹿原的戏台上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斗争与夺权大戏：鹿兆鹏和岳维山在此牵手合作，田福贤从铡刀下站起对革命者实行报复，白孝文荣登县长亲手杀害兄弟鹿黑娃……白鹿原的乡民聚集在戏台下看“戏”，听从戏台的主宰者，陪斗便陪斗，纳粮便纳粮。
学校，从白鹿原的学堂，到朱先生的书院，再到城里的新学校，还有其中鹿兆鹏在白鹿原创办的学校，传播知识，传播新思想，传播革命道理。学校，是启蒙愚顽也是生长新精神的原发地，是小说里的一片精神高地。
解读了小说中的祠堂、戏台和学校，再来探究一下小说的寓意。
要想用一两句话来概括这样一部长篇小说的思想，那是幼稚而不可能的。《红楼梦》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白鹿原》也如此。这里，我特别想斗胆说一说《白鹿原》所揭示出的人性的丑恶和人生的残酷。
丑恶和残酷，小说里集中体现在“阴谋”两字上。可以说，白鹿原》从头至尾都贯穿着“阴谋”：开篇是白嘉轩卖地的阴谋，结局是白孝文谋杀黑娃的阴谋，篇中有鹿子霖唆使田小娥诱惑白孝文的阴谋、姜政委出卖行军部署的阴谋、土匪窝里叛徒毒死大拇指的阴谋等等，这一系列阴谋让读者深刻认识人性的丑恶，而正因为人性之丑恶，再叠加其他因素，致使很多人结局悲惨。想一想白灵吧，白灵便出场并展现出绝异的禀赋，她灵秀、娇美、活泼、纯真，对革命充满热情，可是她不是死于战争也不是死于疾病，而是死于根据地的“肃反”，令人唏嘘。白灵之死不是孤例，田小娥之死、鹿兆海之死、黑三之死等等，作者以极冷峻的笔墨将美撕碎，将人性丑恶的遮羞布撕得不留一丝余地。
最后，简单提一下《白鹿原》的结构线索，一条是现实的明线，白、鹿两家两代人的故事，一条是神秘的暗线，一只神出鬼没的白鹿，现实的厚重与神秘的玄幻互为映衬。
不得不说，《白鹿原》以其丰厚的内蕴，民俗的、人情的、伦理的、政治的、文化的、思想的价值，成为我国当代具有浓郁地域特色的民族性的史诗性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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