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全国已全面实现了九年制义务教育,凡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只要到了入学年龄,无论是男是女,无论是穷是富,无论是汉族还是少数民族,都可以进入学校读书。这既是每个公民的权利,也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从小学一年级一直读到初中毕业。也就是说,在正常情况下,现在的青少年,至少都有初中毕业的学历。然而,在旧社会,甚至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广大农村的青少年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能够有幸跨进学校大门,读上两三年、三四年书,就算烧高香了。那时候,一个小学毕业生,就能在社会上谋职业、图腾飞了。有的,可以当上店里的掌柜、账房,甚至朝奉;有的,可以当上生产队会计,甚至大队会计、公社会计;有的,可以当上小学教师,甚至学校领导。总之,在那个愚昧落后的年代,只要肚子里有一点墨水,就算是半个小知识分子了。
我读书的时候,中国已经解放5年了,学校比解放前要多了一些。但是,毕竟还在建国初期,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国民经济几乎是一张白纸,教育还处在起步阶段。
那时候的孩子读书,根本不像现在这样普遍,不要说幼儿教育了,就连小学教育也很少。我和我的四个弟弟,就都没有上过幼儿园。不过,我们算是幸运的,占了地理优势,生长和生活在一个古镇上,出门就是十字街口,拐过一条街,翻过一座古老的石拱桥,就是一所古老的小学。当我读到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才知道,除了我所在的镇上的中心小学外,镇子附近几里路之外,也零零星星地散落着一些规模很小的小学。
那时候,小学像中学一样,分为初小和高小。初小一到四年级,高小五到六年级,初小读完要举行一次毕业升学考试,通过的才能上高小,通不过的,拿张初小毕业证书回去,读书生涯就结束了。我是1958年6月份初小毕业考高小的,就是那一场考试,让我由“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我在小学一年级到四年级的时候,连小组长都没有当过,初小毕业的那场考试,我的作文成绩得了满分,语文、算术两门课的总成绩名列全公社第一名。暑假中,我在街上碰到我三、四年级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王仪凤,她笑容可掬地表扬了我一番,并且鼓励我要戒骄戒躁,继续努力。也巧,五、六年级接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就是王仪凤老师的丈夫眭景明老师。新学年一开学,眭老师就让我担任了五年级(二)班的班主席,不久,又让我担任了学校的少先队大队长,再不久,我又被公社辅导区选举为辅导区少先队大队长,我的名气越来越大了。
每逢学校集会,我都会代表学生在会上发言,而且,发言稿还由自己撰写。由此,我的学习兴趣越来越浓厚了,小学毕业时以5%的考试比率考取了省中,然而我的其他大部分同学伙伴小学毕业后就走向社会,算是失学了。我们那一届100多个小学毕业生,后来能上高中的就只有4个人。
所以说,旧时的农村中、小学教育,就是精英教育、宝塔形的教育。本来,适龄儿童读书的就不多,况且,在那特殊的年代,也就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有些大龄的同学没有读到小学毕业,中途就被学校勒令退学了。他们中,也不乏一些十分酷爱学习,并且学得很出色的同学。没有办法,这是当年的一项政策,美其名曰“帮助国家分担困难”。
教育的春天来临之前,广大的农村小学,还存在着不少单班独校。上世纪70年代末,有一位我函授时的辅导老师,跟我谈起他当小学教师的妻子时诙谐地说:我的那位内人可不简单啊,她手眼通天,大权独揽,在一所小学里身兼数职,既是校长,又是班主任,还是教导主任、总务主任、少先队辅导员、全科教师,而且还兼任学校工友,刻钢板、搞油印、吹哨子、烧饭,事必躬亲。”他妻子就是一位单班独校的小学老师。那样的小学,教学是复式班教学,一个班至少有两个年级,甚至更多。上课时,一个年级的学生听老师讲课,其他年级的学生就看书、做作业,下一节课再进行轮换。说来也奇怪,从这种学校里出来的学生,考试成绩一般都很好。还有一种,也是那个年代的特产,叫做“耕读教育”,就是耕读老师背着小黑板,夹着教科书走村串户,像挑货郎担子似的,一个村一个村地跑着教学生。
再说说农村的中学教育。农村的中学教育,比农村的小学教育来得更晚,绝大部分农村中学,都创办于上世纪50年代末。与城里的中学比,那当然是相形见绌、无法可比的了。创办初期,没有电灯,没有操场,没有实验室,没有足够的专业教师,尤其是政史地、理化生、音体美老师,多数都是半路出家、滥竽充数的,田埂上跑步、黑板上做实验、拉二胡上音乐课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是,农村人不怕吃苦,凭着一股勤学苦练的霸蛮精神,倒也出过一些出人意料的成绩和出类拔萃的人才。
然而,在那个政治白热化的疯狂年代,农村中、小学教育也曾经有过一段匪夷所思的发展和违反规律的跃进。上世纪70年代初期和中期,农村就普及过初中教育,乃至高中教育。那时候,反正也没什么考试,大学招生实行的是基层推荐选拔的形式,教学质量无所谓高低。所以,初中办学普遍开花,像1958年大炼钢铁似的,村村点火,处处冒烟,一个公社一下子办起了四五所,甚至七八所初中。不久,这些初中也都“官升一级”,戴上了高中帽子。这样一来,昨天还是勉勉强强的小学老师,今天,就突然登上初中,甚至高中老师的宝座了。
那时候的中学,普遍执行“五七指示”,要学工、学农、学军,办校办工厂,办校办农场,到外地拉练,一年还要放两个忙假,真正学习文化知识的时间有限。在那种氛围中,许多教室里还养起了兔子,甚至是鸡、鸭、鹅、猪或羊。不要说先进的教育设施和设备了,教室里连课桌都不全,更不要说合格的能够胜任初中教学、高中教学的教师了。那时候,信奉“穷则思变”的穷棒子精神,竟然发明了草泥课桌,有的教室里就成了稻草和烂泥的世界。在那个知识廉价的特殊时期,教师也可以大批量生产。
政治风云变幻,文化大革命突然来袭,黑云压城,浊浪翻滚,大学停止招生了。我只好打起背包,回到了我父亲的衣胞之地。1969年6月23日,我在打麦场上接到了大队通知,我被贫下中农推荐到大队小学当教师了。从此,我走上了由民办教师到公办代课教师再到公办教师的小学、中学教育之路,我也一步步地从普通教师、英语教研组长、语文教研组长,一直当到了中学教导主任、中学副校长。
在我一年的小学教师、38年的中学教师生涯中,我的28年都是在农村度过的。我深刻地体会到了农村中、小学教育的艰难、农村中、小学教师的艰辛和广大农村中、小学学生的艰苦。我知道,现在的农村中、小学教育,随着时代的进步、社会的发展,无论是教育体制、教育机制、教育规模,还是教育理念、教育方式、教育方法都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农村中、小学教育的昨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农村中、小学的明天、前程一片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