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冬日才叫严冬,外面朔风呼啸,大雪封门,室内滴水成冰,毛巾冻得铁板似的。这种冬闲时节,夜长昼短,农家老小焐在被窝里,起床后就得烧午饭了。
母亲第一个起来,提着米箩菜篮,出门到水塘码头边,用锄头砸开坚冰淘米洗菜,然后回家烧火做饭。母亲放两棒粗糠、木屑在脚炉里面,把锅膛里冒着火星的灰扒在上面,用小铲锹、小木片压一压,将脚炉放进囤囤底下,在囤囤上面罩上棉被或棉袍,我们便开始起床了。
那样的天气,我最喜欢坐囤囤。囤囤像只椭圆的小船,有饭桌那般高,是用稻草搓成粗绳然后一层一层地绕结而成;底部离地面一尺左右处,用一根根整齐排列着的竹棍固定在囤囤两侧,竹棍之间有较大的空隙,使得下面脚炉内的热气畅通无阻地升腾,这排竹棍便是放脚的地方;囤囤内侧两端各固定一块木板,自然是两只“座椅”了。我和祖母各坐一端,我们的腰部以下全都埋在棉被下面。囤囤内的热气暖着我们的脚,暖着我们的腿,暖着我们的身子,渐渐地我们浑身暖烘烘,仿佛晒在三月的阳光里。
母亲有时在我们的被子上搁一只酱黄色的竹匾,倒进瓜子、花生,祖母一边替我剥花生壳,一边教我念儿歌,或者讲野狼婆婆、观音菩萨、日本鬼子……祖母有事时,母亲就陪我坐囤囤。母亲坐囤囤从不闲着,手里总要做些针线活:缝衣服或者纳鞋底。我缠着母亲要她弄吃的,母亲就在囤囤旁的桌子上搁一盏豆油灯。将灯芯点燃,然后拿出麦芽糖在灯上烤。麦芽糖发出滋滋的响声,膨化开来。烤过的麦芽糖吃在嘴里酥脆香甜,别有一种风味。有时也烤粉丝,粉丝一靠灯火,就“嗤”的一声向上卷起,吃烤粉丝的感觉比吃炒米花要胜出一筹。
父亲从不坐囤囤的,闲暇时他喜欢出门听书、说书、玩牌。父亲如果在家,就会用从山上捡来的粗树枝,在囤囤不远处架火堆,是时一些邻居也会陆续来到我家。人们围在火堆旁,谈东扯西,说古道今,热热闹闹的。我坐在囤囤里,听着他们的闲聊,了解了许多乡情,明白了许多事理。他们有时候讲起了故事,我就更高兴了,便会爬出囤囤挤到火堆旁去听。
囤囤是那个遥远年代农家常见的家什,现今早已不见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