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老宅

核心提示: 接母亲电话,村里人告诉她,家中的老宅因前些日子一直下雨有些渗漏了,她想修葺。手上正忙着,颇为不耐。

接母亲电话,村里人告诉她,家中的老宅因前些日子一直下雨有些渗漏了,她想修葺。手上正忙着,颇为不耐。

周日驱车赶回老家。新修的油亮光滑的柏油路,将家家户户都连在了一条直线上。车开得尽兴,心底似乎另有一种情绪潜伏。

老宅坐落在村子的尽头,越过它便是无尽的农田。时值春夏之交,油绿的麦苗长势正旺,风掠过,起伏成绿浪,涩涩的草香直冲鼻翼,脑中浮现一片秋日的金黄。

老宅在各式洋中结合的小楼中匍匐着,青砖灰瓦,屋顶的野草直愣愣地从缝隙中斜刺出来。低矮的地基也因长年在洼地中浸泡有些松动了。站在宅子前,似乎都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老宅真的老了。我对母亲说:不要修了,没啥意思,都快塌了。

你现在都住在城里,修好了,你也不会回来住不是?”母亲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房子,一声不吭,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牛筋扎好的钱塞进我手里,说:修,我想修!”语气不容置疑。

这房子是能修好的么,拆了再建估计都比这省事,绕着老宅走着,心里思忖着。

因是村中最后的一间房了,路修到这里也潦草了。房子前还稍稍平整些,后面依旧是土路。爬山虎从墙角起针,明丽的阳光中,呼啦啦绣满了西侧的墙,燥热的风吹过,叶片有韵律地翻转着。南面的篱笆旁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溜蚕豆,无人打理,却肥硕异常,青绿的秆笔直昂扬,紫色的花恣意地开放,它们在享受生长。

推开老宅的门,吱吱声中,噗噗似乎有些什么落在了头上。应该是无人居住的原因,屋内的空气是凝滞的,潮湿的,略带腥味,似乎一拧能挤出水来。刺眼的阳光滤过窗格,变得暗淡,甚至有点冷冷的意味。屋顶的蜘蛛网软软暧昧地铺张着,一只蜘蛛静静地趴在一旁伺食。阳光照不到的墙角,青苔默默地蔓延,黑青色,深绿色,淡绿,渐渐晕开。吸进了凉丝丝的空气,赶路的心稍稍平息。屋内最惹眼的还是灶台。灰白色的一大圈占去了五分之一的面积。周边的墙壁被烟火熏得发黑。灶上的大铁锅依然锃亮,张着巨大饥渴的嘴。饥渴,是的,就是饥渴。冰冷的铁锅让我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仿佛又看到母亲蹲坐在灶边,手执稻草塞进火塘,明亮的火焰映红了她的脸庞。我正扒在灶沿边看着锅内突突蒸腾的热气,嚷着饿。母亲起身拍拍手,掀开锅盖,撕下饼子的一角,吹了一吹,小心地塞进我的嘴里。

突然觉得自己口腔有点湿润了。小小的厅堂内,长条板凳,大圆桌都在,我看到了一家人挨挨挤挤,屋内瞬间亮堂起来。心一下被攥紧了,很快又被一种温暖熨适了。

走出老宅,母亲正站在车旁,我知道她在等我的回应。拉开车门,挽住她的臂膀,紧紧的。上车坐定,踩下油门,老宅很快消失在倒车镜中,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是留在那里了。眼前的路依然平坦,不知怎的,突然念起乡间小路的曲曲折折。

家中的祖屋断断续续地修缮着,在随后的文物工作中,我的目光经常在这样的宅子前流连。有的旧宅无人打理,已经颓垣残壁,偶见堂前燕穿堂过屋;有的屋子老柳下,几把竹椅坐着老人,夕阳中闲话桑麻。

见此景,手中相机快门总咔嚓作响,希望留住岁月,留住光阴。

半郭半乡村舍,半山半水田园是每个中国的人的向往。而那几世同堂的老宅则是这梦想的栖息地。老宅中的红漆大门许是斑驳了,老宅中的窗棂许是蒙尘了,老宅中的天光许是蒙昧昏暗的,老宅中的地板许是咯吱作响的。但老宅前的一树桃花肯定是年年芬芳,等候故人。老宅中的亲人肯定是倚门立柱,守盼游子。这样的旧宅应该是有温度的吧。然而今天,我们中很多人总是冗务缠身,有心无行,终究回不去了。但老宅始终盘踞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我们忙碌的心有了安顿。老宅凝固了悠悠时光,寄托了深深浅浅的思念。

这几年来,心中满满的都是老宅,无关乎艺术创作,只是被急迫的情绪追赶。要在这些老宅消失之前将他们最美的一面保存下来。一定要最美,是水墨淋漓能表现出江南民居的雅致,还是浓墨重彩能看出旧宅故居的风貌,手中熟悉的画笔没有了主张。

站在画室外的院子里,疯长过膝的杂草,旁枝斜出的枇杷树,仿佛又回到老家那日。当日是什么让我遂了母亲的心意,心念及此,一切豁然,浮荡多日的心似乎一下有了着落。为什么要去刻意地凸显,无论是高堂大屋,还是寻常巷陌,本身就是美的存在,如白云,清风。所以,这一批作品,有冬日的萧瑟,亦有春天的明媚。有昔日雕梁画栋的繁华,亦有如今门楣凋敝的落寞,无论何种,都经岁月的摩挲,沉淀了过往,温暖了回忆。

而我,只是用画笔忠实地衔接了一段光阴。(季宏伟)

责任编辑:周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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