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超家的书房有个很精致的书架,最醒目的位置摆放的是一套略显陈旧的《十万个为什么》。
一九九三年的深秋,那时候丹阳有几个不错的码头,港务局的办公大楼就建在这运河的边上。罗小超从未去过这些他爸爸工作过的码头,因为他总在听爸爸说:“那些码头和仓库太脏太乱了,你一个小孩子去玩太危险了。”小超的爸爸叫罗峰,是港务局仓库的管理员,工作很忙,但收入却很微薄。
日子一天天过去,罗小超长大了,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他喜欢上了凡尔纳的科幻小说,可是书店都是实价,八元一本的价格让小超家感觉到了压力,毕竟罗峰自己一个月的工资才八十多元。
夫妻俩商量了下,最终还是打消了买书念头,小超要真看起书来,一个月五六本都可以,那这些钱加起来也不少了。
码头外,大小的货船航行在宽阔的运河之上。身为仓库管理员的罗峰突然在一个集装箱边上停了下来。他打电话给运输队的朋友:“喂,老李,大仓里面的几箱子书是哪里来的?”老李答道:“那是市里垃圾场的书,都是些破书和没人看的书,打算运到镇江去统一处理的。”老李的回答让罗峰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
周末罗峰带着罗小超去了垃圾站。他问儿子:“这里的书又旧又脏,你不会怪爸爸吧?”儿子的回答让他很感动:“无所谓的,能看就行,这里的书有些只是封面破了,扔了太可惜。”垃圾站的仓库阿姨是个好人,当被问到这些书的价格时,她乐呵呵地说:“你看着给吧。如果你们不来,这些书说不定都变卫生纸了。”岁月可以叫一个天真的孩子在垃圾堆里学习,也可以使一个家庭陷入苦难之中。
一九九五年,冬天,小超在第一小学读五年级。有一天放学后,他远远看到妈妈推着自行车在门口等。
“妈妈,你今天怎么来接我?”他问。
妈妈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别问了,快跟我上医院,你爸出事了。”医院的那种白让人感到不安,小超看到父亲的左腿上绑着白色的纱布,被几块木板夹着,高高挂起。爷爷和奶奶在一旁流泪。他后来才听妈妈说,爸爸是因为救人才被压断了腿的。
那天罗峰像往常一样在仓库清点货物,来卸货的工人被推车的轮子绊了一下,撞在了货物上,上面的木箱开始往下掉。
就在这个时候,路过的罗峰冲过去推开了那个工人,可是自己却躲闪不及,被落下的木箱砸中了左腿。
罗峰出院后只得在家养病,虽然保住了腿,可是却烙下了病根,一到雨季和寒冷的冬季,伤口就会隐隐作痛。罗小超不再去书店,也不再去垃圾站了,一放学,他就会去医院照顾爸爸。
由于妈妈经常上夜班,他还负责做饭和家务。他不再买书,因为他知道父亲的病会花去很多医药费,而由于没有办法继续值夜班,父亲的收入也比原来低了很多。
冬去春来,斗转星移。
罗小超的爸爸的腿伤一天天好了起来,好运也同样降临在了这位勇敢的汉子身上。
在港务局的民主选举会上,他获得了后勤组副科长的职位,不仅如此,他还被评选为镇江市的先进模范。虽然饱受了病痛的折磨,顽强的三口之家还是等来了希望的曙光。
升职后不久,罗峰就和梁霞合计着给儿子买套《十万个为什么》。在小超生日的那天,他们把生日蛋糕和书一起放在了孩子的面前,罗小超被眼前的礼物高兴坏了。这套书成为了他最好的朋友,在最困难的时刻,坚强的孩子也没有忘记阅读的可贵。
不忘初心,方能始终。
罗小超看着书架上的《十万个为什么》,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在垃圾堆里找书的情景,三十岁的他流下了泪水。由于工作一直很忙,而今的小超竟然慢慢失去了阅读的习惯。八面玲珑的老前辈常常“指导”他该如何做人,他游走于客户和饭店、夜店之间,不但要经常应酬,而且有时甚至做了一些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罗小超决定,重新开始阅读,不仅如此,他还开始了写作。同事们不明白他,有着丰厚的待遇,为什么还要对写作这么执迷。当麻将馆、浴室、酒吧、电影院和夜总会占据着这座小城,占据着这个星球的每个角落时,写作的人竟然变成了异类,可是这并不影响伟大的作家的存在。
罗小超在他的日记里这样写道:世界变了,我要去回答这是为什么,我不希望自己是一个独醒者,只要文字还能影响到一个人,那么他就有可能影响到更多的人。感谢书籍,感谢那些为传播知识而不遗余力的平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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