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绒草原初霁的雪地和啁啾啼叫的画眉,一下就把在座汉人们的心擒住。谁也不知道这个格萨尔王的后代、年轻的游吟诗人是从哪里来的,他吟唱的一段近代藏民边贸史也仿佛熟悉又陌生。
精致、绵长的汉语纪事,不仅有甲骨和雕版的硬度,更有丝绸和羊皮卷的柔软,还加上了酥油青稞酒的香醇。人们都被这部说唱史诗迷住了。
正如那句话所说——“阿来的写作可以说是继承了先锋派的叙述手法,同时又避免把自己对语言的纯熟敏锐把握当成杂耍技巧炫耀,而是采取更为平实贴近的态度,把所有的机锋、所有的才情,都在看似朴拙实则精到的叙事中加以掩藏。其间并无任何哗众取宠噱头或添加某种媚俗的商业发酵剂,而是将小说真正当成一门语言的叙事艺术来做。从这一点上说,阿来也为今后的小说创作提供了一个方向,为那些业已瓦解的宏大叙事的恢复提供了一点信心,也同时辟出了一道可能险胜的蹊径。”这是我于1997年12月写下的对阿来的评价。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是那么纯净、纯粹,连喜欢也是由衷而纯洁的。如今,已过不惑之年的我,再也无法激情燃烧的阅读某部书、然后抱有虔诚之心第一时间写出有硬度的评论,一如年届知天命之年的阿来,再也不会写出饱含青春气息的、抒情华美的《尘埃落定》,而是写出有如摩挲转经筒、参禅入道般的《空山》,写出大众欢乐文化辞典《格萨尔王》。
2000年,尘埃落定》摘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桂冠,从此,书的命运和人的命运都要发生深刻转变。鲜花、掌声、哗哗的版税、大师的桂冠、各种荣誉及官场头衔……纷至沓来。然而,阿来这个藏回混血的汉子,有着巨大的定力,他自在修为,已然进入很深的境界。往后的日子,跟阿来在一些采风开会的场合频频相见,就体会到俗世之中一个肉身的阿来:含蓄的,多情的,叼着粗大古巴雪茄的,总背着巨大单反炮筒对准花花草草拍照的,已经像将军一样挺着小肚肚的,开会坐主席台时不如老干部那样能坐得住、而是每小时至少要借故离席跑两次厕所去外廊抽烟的……形形色色阿来,品貌簇新。然而,另一个“金胎”的阿来,却永远于文字中呈现:宽阔,厚重,内敛,精进,深沉,笃定……他能时时重起梵烟,却也世世侬本多情。别忘了,他也是仓央嘉措的传人啊!阿来就是这么一个有宗教情怀的作家,一个歌者,他以汉语诗的方式在大地中吟唱,以美妙动人的回藏舞步在异质文化中穿行。(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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